日子就在白骨洞门口的淡淡桃花香和没散干净的药味儿中，缓缓溜走了半个来月。
霸爷奔波灞身上的绷带是拆了，但新长出来的皮肉还透着嫩粉色，像只刚褪完毛的乳猪，不过眼神里的那股混不吝的劲儿又回来了，甚至还多了点别的东西，更深沉，更锐利，像磨刀石上刚开过刃的杀猪刀。
奎木狼一家子的惨剧，给他造成的冲击太大了。
以前总觉得，老子拳头硬，地盘大，兄弟多，钞票厚，就能横着走，就能过上好日子。
现在一看，纯属想屁吃！
在天庭灵山那帮老阴比眼里，你再牛逼也就是个肥点的韭菜园子，心情好了让你长两天，心情不好随时派人下来割一茬，连根都给伱刨了！
这他妈哪是混社会，这是给人屯粮啊！还是他妈自己预制好的那种！
“不行！绝对不能这么下去了！”
霸爷猛地一拍石桌，震得上面喝剩的半坛“碧波醉”咣当乱响，酒水洒了一桌了。
“妈的，格局！格局得打开！不能再满足于当个片区扛把子了，得玩把大的，掀桌子！”
他扯着嗓子朝洞外喊：
“门口站岗的！死哪去了？滚一个过来！”
一个小妖连滚带爬地冲进来：“霸爷！您吩咐！”
“去！把白参谋请来！速度点！就说有要事相商，关乎社团未来发展战略！”
霸爷挥着手，显得急不可耐。
不一会儿，白骨夫人一袭白衣，清冷得像腊月里的冰溜子，悄无声息地飘了进来。
“霸爷，找我？”
她声音平静无波，好像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出。
“白姐，坐坐坐。”
霸爷指了指对面的石凳，也顾不上啥客套了，直接进入主题，
“奎木狼这事，你也全程参与了。妈的，太憋屈了！一个正牌星君，说牺牲就牺牲了，老婆孩子说没就没了！我现在越想越后怕，咱们以前是不是太天真了？光想着抢地盘捞钱，这他妈不就是给人家养的猪，养肥了好宰吗？”
白骨夫人优雅坐下，裙摆都不带起一丝灰尘：
“所以，霸爷的意思是？”
“换个活法！必须彻底换个活法！”
霸爷语气斩钉截铁，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
“以前想着占山为王，收保护费，兄弟们吃香喝辣就行。现在看，这他妈就是小儿科！就是慢性自杀！咱们得团结！得联合！把西游路上，不，是把三界里所有受气的、被欺负的、不得志的妖王、精怪、甚至那些在体制内混得不如意的散修、小神，全都联合起来！组成一个庞大的妖界……不，是三界地下世界大联盟！咱们得有自己的规矩，自己的秩序，自己的地盘！要搞得足够大，足够强，强到那帮神仙佛祖想动咱们之前，都得掂量掂量后果，心疼一下成本！老子要建立一个谁也不敢轻易招惹的地下王国！咱们要自己做庄！”
白骨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赞赏，但立刻恢复了冷静，开始精准地泼冷水：
“霸爷有此雄心壮志，自然是好事，说明您没被打垮，反而被激出了真火。但是，前路绝非坦途，困难重重，依我看，至少有三大难关，像三座大山一样挡在前面。”
“第一座山，编制妖。这类最麻烦。比如那些神仙的坐骑、宠物、童子、司机、秘书，甚至些不得志被排挤下界的小仙官。他们算端着的，虽然可能地位不高，受点气，但好歹是有天庭或灵山编制的，享受体制内福利。让他们放弃编制，跟着咱们这群‘黑户’干造反的买卖？难度系数直接拉满。而且操作不好，很容易提前暴露我们的战略意图，引来天庭灵山的重点关照和严厉打击，社团可能还没发育起来就被直接掐死在摇篮里，风险极高。”
“第二座山，势力大妖。典型代表就是积雷山那位平天大圣牛魔王。自身实力强横，法力深不可测，人脉关系网遍布三界，黑白两道通吃，地盘大，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富得流油。这种大佬，属于灰色地带的顶尖人物，江湖地位超然。他们通常讲究闷声发大财，利益至上，不轻易站队，更不愿意公然下场跟天界对着干，因为成本太高，风险太大。想让他们放弃中立，跟着咱们一起喊打喊杀，需要付出的筹码将是一个天文数字，而且成功率极低。”
“第三座山，零散小妖。这类数量最庞大，遍布四大部洲各个犄角旮旯。但实力参差不齐，很多所谓的妖王，手下就大猫小猫两三只，战力约等于无，放在取经路上连凑八十一难的经验包都嫌寒碜。收进来，管理成本巨大，吃喝拉撒都是问题，短期内对提升社团整体战力帮助极其有限，反而可能成为拖累，降低咱们的平均战力水平，变成一群乌合之众。”
霸爷听得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下意识想用痒痒挠挠头，结果摸了个空——痒痒挠还在修复升级。
“嘶……听白姐你这么一层层分析下来，感觉前途一片黑暗啊？合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没一条能走的路？咱们直接躺平算了？”
“路当然有，而且不止一条。”白骨夫人语气依旧平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办法总比困难多。针对这三类不同目标，我的建议是采取差异化策略，分而治之，逐个击破。”
“对于第一类，有编制的。采取‘腐蚀拉拢，长期潜伏，感情投资’策略。不要求他们立刻反水跳槽，那不现实。平时多走动，逢年过节送礼，他们有什么小麻烦咱们暗中帮忙解决，利益给够，感情处到位，先把关系混熟了。哪怕最终争取不过来，也要让他们对咱们‘霸字头’产生好感，至少关键时刻不会背后捅刀子。将来万一真和天界开战，这些都是潜在的宝贵内应。关键时刻递出来的一条情报，可能比一支奇兵还有用，价值连城。”
“对于第二类，实力强横的大妖王。采取‘利益捆绑，战略合作，适度展示肌肉’策略。他们不是喜欢实际的吗？厌恶空头支票吗？那我们就拿出实实在在的诚意。顶级丹药、稀有法宝、独家矿产资源的优先供应权，甚至让出部分地盘的联合开发权，都可以放在谈判桌上。必要时，甚至可以牺牲部分社团的短期利益，换取长期战略合作。同时，要选择恰当时机，不经意地展示一下我们的实力和发展潜力，比如偶尔亮一下新研发的大规模杀伤性法宝，或者秀一下肌肉，让他们觉得投资我们‘霸字头’，是一笔前景广阔、回报丰厚的优质潜力股，值得长期持有甚至重仓下注。只有拉拢的强势大妖越多，我们的高端战力才越厚实，对天界的威慑力才能真正拉到满格，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对于第三类，数量庞大的零散小妖。采取‘精准吸收，严格筛选，分类管理，人尽其用’策略。绝对不能搞盲目扩招，泥沙俱下。必须提前规划好社团内部各个堂口、岗位的具体需求。招聘……呃，吸收成员时，进行严格筛选。有特殊技能特长的那是宝，比如会炼丹、懂炼器、擅长追踪潜伏、会做假账、甚至种地特别厉害的，优先吸收进总坛或相关专业堂口，给予核心成员待遇，作为技术骨干重点培养。没特殊技能的普通小妖，也别一棍子打死，全部进行岗前培训，然后打散安排到各个堂口的生产第一线，去挖矿、去跑运输、去种药田、去工地搬砖，扩大我们的基础生产和基建规模。人多力量大，基数上去了，总能涌现出几个人才。而且，这些基层妖众也是咱们情报来源的重要组成部分。”
她顿了顿，抛出了更关键的战略思想：
“还有，既然我们的最终假想敌是整个天界体系，那就不能只把眼光局限在妖族这一亩三分地。格局还要再打开！人间那些郁郁不得志的玄门散修、受排挤的小门派弟子、甚至一些有想法、不满现状、待遇低下的基层土地、山神、河伯，都可以成为我们团结和争取的对象。要争取人间的香火和信徒，打好舆论基础，掌握话语权。我们‘霸字头’要海纳百川，唯才是举，不搞血统论和出身论那一套！只要认可我们的理念，愿意为了‘妖妖平等、打破垄断’这个伟大目标一起奋斗，……呃……不计较出身跟脚，只要愿意投奔，都可以来！咱们这里提供实现自我价值的平台、提供修行资源和庇护！”
这一番逻辑严密、层层递进、深谋远虑的战略方案说出来，直接把霸爷听得是心潮澎湃，两眼放光，刚才那点郁闷和迷茫瞬间被扫进垃圾堆，激动得差点从石凳上蹦起来，感觉浑身血液都沸腾了！
“我勒个去！妙啊！白姐！牛逼！（破音）”
霸爷兴奋地猛拍自己大腿，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打十年架！你这脑袋瓜子简直是天庭超级计算机啊！这分析，这规划，这格局！绝了！天花板级别的！以后你就是咱们‘霸字头’当之无愧的首席精神导师，社团的战略总规划师，总参谋长！地位仅次于我……不！比我还高！谁不服让他来找我！”
白骨夫人微微颔首，表情依旧淡然，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霸爷过奖了，分内之事，职责所在。”
霸爷此刻热血上头，脑子里全是白骨夫人勾勒出的那幅波澜壮阔的宏伟蓝图，迫不及待地追问：
“那白姐，按你这个超级Nb的计划，咱们下一步，先对哪个目标下手？是先去腐蚀个有编制的？比如找个菩萨的司机聊聊？还是直接去敲牛魔王家的大门，跟他谈谈合作？”
白骨夫人却及时地给他泼了盆冷静水：
“霸爷，稍安勿躁。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步子太大容易扯着……咳咳，当务之急，还不是立刻对外扩张或者去策反谁。”
白骨夫人经过这几个月相处，对话风格也开始慢慢被霸爷带跑偏了，可见霸爷的不良习惯给社团带来了怎样恶劣的影响！
“啊？那要干嘛？总不能干等着吧？”霸爷有点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