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他语气加重,
“那取经计划!那可是天道注定的功德大盘,是我佛门的最大风口项目!这块肥得流油的肉还没吃到嘴里呢!现在就跟天庭彻底撕破脸,那不是自断财路吗?那是傻仔行为!”
“让那泼猴……还有下界那个挺能搞事的鲶鱼精奔波霸,继续可劲儿地折腾,给天庭和释迦找麻烦,牵扯他们的精力,让他们焦头烂额。咱们正好闷声发大财,低调捞好处。等取经功德稳稳到手,咱们底蕴也攒得差不多了,时机成熟了,再瞅准机会,顺势而为……呵呵呵……”东来世尊的笑声在传音中都带着一丝奸猾和期待,“时机未到,让子弹再飞一会儿。不对,是让那妖猴和鲶鱼精,再帮我们多拉点仇恨,多闹一会儿。”
灭土地藏闻言,眼中闪过恍然大悟和极度钦佩之色:
“世尊深谋远虑,运筹帷幄,属下万万不及!此乃真正的老成谋国之策!”
另一边,太白金星带着王灵官和哼哈二将,一路沉默,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驾着云头以最快速度返回了天庭凌霄宝殿。
玉帝依旧高踞于九龙御座之上,冕旒垂面,仿佛亘古未动,又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太白金星快步上前,整理了一下因为匆忙赶路而略显凌乱的仙袍,深吸一口气,将灵山之行所见所闻,原原本本,事无巨细,甚至添油加醋地禀报了一遍。
从冲进大雄宝殿看到奎木狼那惨不忍睹的尸身,到净土观音那番“狂性大发、自取灭亡、无奈反击”的甩锅言论,到释迦如来那毫不掩饰的霸道威胁和恐怖威压,再到东来世尊看似和稀泥、实则包藏祸心的赔偿方案,一字不落,绘声绘色。
王灵官在一旁抱着金刚杵,瓮声瓮气地补充描述灵山那帮秃驴如何傲慢,眼神如何不善,摆明了的敌意。
哼哈二将更是充分发挥了“哼哈”的特长,一个说灵山罗汉如何结阵威胁,一个说菩萨们如何冷眼旁观,把灵山众僧描绘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打出“反天”的旗号。
殿内侍立的仙官们听得是面面相觑,又是震惊于灵山的狂妄,又是愤怒于奎木狼的遭遇,一时间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然而,御座之上的昊天玉帝,听完这番足以让任何一位君主拍案而起、下令发兵征讨的汇报后,并没有如众仙预想般勃然大怒,甚至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
他只是微微蹙起了那仿佛能容纳宇宙星河的眉头,一根手指在九龙御座那冰凉而珍贵的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极富节奏感地轻轻敲击着,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嗒、嗒”声。
这声音在寂静而宽敞的大殿中回荡,仿佛敲在每个仙官的心头上,让原本有些骚动的氛围瞬间重新压抑下来。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喜怒,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释迦如来……果然已是尾大不掉,心生骄狂,难以管束了。”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凌霄宝殿的穹顶和无尽云霄,落在了遥远的西方灵山:“那个东来……呵,看似憨厚蠢笨,出来打圆场,充当和事佬,实则包藏祸心,每一步都透着算计。看来,他那未来佛的位子是坐得不耐烦了,早就盯着释迦现在坐的那尊莲台了吧。灵山……看来也并非铁板一块,内部倾轧,派系纷争,暗流汹涌啊。”
太白金星躬身道:
“陛下圣明,烛照万里。那东来世尊确实看似人畜无害,实则精明无比,且所图甚大,野心绝不只在区区一尊菩萨果位。”
玉帝微微颔首,做出了看似平静却足以影响三界格局的决策:
“既如此,东来送上门的香火功德,照单全收。不要白不要。天庭库府正好充实一番。至于奎木狼之事……暂且记下。”
他语气淡漠得如同在说一件仓库里损耗的普通物品,没有丝毫情感波动:
“如今灵山内斗之象已显,我天庭正好作壁上观,静观其变。让他们内部先斗去,斗得越狠越好,待其两败俱伤,元气大损之时,朕再以雷霆万钧之势介入,收拾残局,顺势重掌灵山,拨乱反正,岂不省时省力,代价最小,效果最佳?”
他完全是从三界最高统治者的冰冷角度,计算着权力平衡和利益得失。
奎木狼的忠诚、其家庭的悲惨遭遇、其本身的壮烈死亡在他眼中,仅仅只是宏大博弈中损失的一颗比较有用、但并非不可替代的棋子而已,其价值甚至远远比不上“重掌灵山”这个战略目标以及那“三千年香火功德”来得实在和重要。
这时,太白金星又上前一步,补充道:
“陛下,那东来世尊还曾暗中示意,希望天庭能约束甚至……清除下界那个奔波霸,莫要再加以‘庇护’,以免再起误会,影响仙佛‘和睦’。”
玉帝闻言,嘴角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冰冷的弧度,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
“庇护?朕何时公开庇护过那等山野妖物?不过是一把还算锋利、暂时好用的刀罢了。借他之手,给灵山那群秃驴添点堵,制造些麻烦,乱一乱佛门东扩的计划,延缓他们的进程,正好省了朕的力气,免得朕亲自下场,吃相难看。”
他眼中闪过一丝深邃而冰冷的算计:
“此妖如今看来,搅局能力尚可,是个合格的搅屎棍。让他继续闹吧,闹得越大越好,越欢越好。把水搅得越浑,我们才越好摸鱼。必要时……太白,你可暗中再给他行些‘方便’,提供点无关痛痒的‘情报’,或者在他快被拍死的时候,稍稍迟滞一下灵山追兵的脚步,让他能多撑一会儿,多给灵山找点麻烦,多消耗一下释迦的精力。”
这番话,彻底揭示了奔波霸在玉帝心中的真实定位——
一枚用来恶心对手、吸引火力、测试灵山反应的棋子,甚至连正经棋子都算不上,只是一块扔出去吸引恶犬注意、随时可以牺牲掉的带肉骨头。
“臣,明白。定会把握好分寸。”
太白金星心领神会,躬身领命。
他心中或许有一丝兔死狐悲的寒意,但更多的是对玉帝冷酷算计的敬畏和执行命令的坚决。
事情就此议定,无论是高高在上的玉帝,还是负责执行的太白金星,都再也没有提起奎木狼一个字。
仿佛这位不久前还鲜活存在、为天庭立下汗马功劳、最终死得极其壮烈凄惨的星君,从未存在过一般。
他的忠诚与牺牲,在最高层的博弈中,轻如鸿毛,甚至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一位正牌星君的陨落,在其最高统治者和核心重臣的眼中,远不如接下来的权力博弈、利益收割和如何利用下一枚棋子来得重要。
其价值,甚至比不上那三千年份的香火功德,以及一个搅局妖怪的后续利用价值。
而在这些神佛计算利益得失的同时,穿过金碧辉煌却冰冷无情的凌霄殿,穿过层层叠叠、仙气缥缈的九重云海,下界那已然化为一片焦土、死寂荒芜的碗子山波月洞废墟。
一枚黯淡无光、沾染了泥土和早已干涸发黑血渍的星官腰牌,半掩在狰狞的碎石和瓦砾之中,无声地诉说着其主人的悲剧与凄凉。
与天庭的辉煌冷漠、灵山的庄严虚伪形成冰冷而残酷的对比。
凌霄宝殿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秩序”,仙官们各归其位,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汇报从未发生过。
唯有昊天玉帝的目光,似乎再次穿透了无尽虚空,望向西方,眼中不再是愤怒或惋惜,而是深邃无比、冰冷彻骨、仿佛能算计一切的漠然。
奎木狼的故事,在仙佛高层的心中,已然彻底翻篇,轻如尘埃,甚至不值得再多浪费一秒心神。
或许,只有下界那个还在挣扎求存、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妄之灾、甚至不知道自己已被更高层视为棋子的奔波霸,在未来某个时刻,还会偶然想起这个曾与他死战、却同样被命运玩弄、身不由己的悲剧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