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波奔的坟前，悲伤的气氛尚未完全散去，只有水波轻轻拂过粗糙的石碑。
奔波灞用力抹了把脸，将最后一点湿意擦去，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悲痛，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冷静。
他转向瘫坐在一旁淤泥里、伤势依旧沉重但眼神复杂的九头虫。
“行了，哭也哭过了，祭也祭完了。”
奔波灞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但已经恢复了平时那种带着点痞气的调调，
“感情戏暂告一段落，现在该谈谈现实问题了。说说吧，九头虫，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是打算养好伤再跟我玩命，上演复仇者归来，还是……”
九头虫闻言，十八只眼睛里同时闪过一丝苦涩、茫然和不甘。
他挣扎着想要坐直一些，却牵动了胸口的重伤，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最终还是有些颓然地靠在了一块破碎的珊瑚石上。他苦笑着，声音嘶哑：
“打算？成王败寇，我现在这副模样，还能有什么打算？碧波潭……我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他说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噤若寒蝉、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壳里的万圣龙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和鄙夷，但最终都化为了深深的无奈。
“我的目的，想必你现在也猜到了。”
九头虫喘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需要真龙逆鳞之血，而且必须是血脉足够纯正、蕴含龙族本源精气的逆鳞之血，才能破解我祖先相柳元神上那该死的‘祖龙封印’。”
奔波灞夸张地掏了掏耳朵，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所以你就盯上了老龙王？因为他看起来最好欺负？哥们儿你这目标定得是不是有点……太没追求了？”
他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九头虫被噎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但还是默认了，他低沉地说道：
“如今我败于你手，重伤至此，夺取逆鳞之血已然无望。待伤势稍好，我只能离开碧波潭，另寻他法。四海之大，八荒之广，总有其他真龙存在！哪怕寻遍天涯海角，闯遍龙潭虎穴，我也要找到方法，解除这该死的封印，重获我相柳一族应有的‘魔神’尊位，登天成仙，拿回属于我们失去的一切！让天庭那些家伙知道，我们相柳一族回来了！”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又变得激动而偏执起来，仿佛这是支撑他无数年的唯一信念，十八只眼睛里都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奔波灞听得直皱眉头，忍不住打断他：
“等等等等！打住！你刚才说……祖龙封印？相柳？魔神？登天成仙？这信息量有点大啊兄弟！你丫到底什么来头？哪个副本里跑出来的隐藏boSS？谁那么牛逼把你祖宗都给封印了？还搞了个限量版永久VIp封印套餐？”
他确实好奇，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能让九头虫执着甚至偏执到这个地步，这剧本听起来也太古老了。
九头虫深吸一口气，仿佛这个动作都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十八只眼睛中同时流露出追忆、刻骨仇恨与巨大屈辱交织的复杂神色。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揭开一个血淋淋的、尘封已久的伤疤，最终他还是决定说出来，或许也是想为自己正名。
“此事……说来话长，牵扯到上古时期的恩怨，是埋藏在我血脉深处的痛！”
九头虫的声音变得异常低沉而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
“我的祖先，乃是上古水神共工麾下第一大将——相柳大神！九首蛇身，能吞山吐泽，操控洪水，本是堂堂正正的先天魔神！执掌一方权柄，受万灵敬畏！”
他顿了顿，眼中仇恨之色几乎要化为实质：
“当年炎黄之争，轩辕黄帝背弃盟约，悍然发动突袭，吞并炎帝部落疆土，是为不义！炎帝麾下诸多猛士不甘屈服，誓死复仇，是为忠勇！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虽死犹荣！共工怒触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绝，宁折不弯！而我祖相柳，继承共工遗志，继续与黄帝及其后裔抗争到底！”
说到大舜时期，九头虫的语气稍微有些迟疑，但很快又变得理直气壮，甚至带着一种悲壮的色彩：
“……到了大舜时期，我祖相柳为报复黄帝后裔，掀起滔天洪水，涂炭生灵……但那也是他们逼的！是胜利者的书写！我们只是为了生存和复仇！结果，大舜派遣禹王治水，那禹王请来了黄帝麾下第一战将——应龙！”
“那场大战……打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江河倒流，山川崩碎……”
九头虫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恨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最终……我祖相柳力战不敌，被那应龙斩杀于凶犁土丘之下……”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十八个脑袋都微微垂下，仿佛能感受到先祖当年的悲怆。
“可那应龙，心肠歹毒至极！他不仅杀了我祖，更可恨的是，他竟以龙族始祖‘祖龙’之名，布下恶毒无比、近乎无解的神封，将我祖相柳的先天魔神本源、连同其不朽元神彻底封印、打落凡尘！剥夺其神格，磨灭其荣光！”
九头虫猛地抬起头，情绪激动，声音嘶哑，
“从那一天起，我相柳一族便从高高在上、受天地认可的先天魔神，被硬生生打入了‘妖族’籍贯！生生世世，背负污名，沦为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此仇此恨，倾尽四海之水也难以洗刷！”
他死死盯着奔波灞，激动地吼道：
“而要解除这该死的‘祖龙封印’，唯一的办法，就是需要纯正的真龙逆鳞之血为引！逆鳞是真龙一身精华、气运与尊严所在，是龙族最逆反天道规则的象征！唯有以此血为祭，才能以其逆反之力，撼动那该死的祖龙封印，让我相柳一族重归神位，拿回我们失去的一切！恢复我们应有的荣耀！”
九头虫说得慷慨激昂，唾沫横飞，仿佛在进行一场悲壮的演讲，将自己放在了受害者和复仇者的位置上。
然而，奔波灞听完这漫长的、跌宕起伏的“家族苦难史”，却忍不住再次掏了掏耳朵，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了“同情”、“惊讶”但更多的是“你他妈在逗我”的表情。
“不是……哥们儿，”奔波灞用一种看史前化石的眼神看着九头虫，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先等等……让我先缓一缓，cpU有点过载……我捋一捋啊。你的意思是，你折腾这么一大出，又是给人当打手，又是想扒老龙王逆鳞，打得你死我活，差点把命都丢了……就是为了解除一个几千年前的……老古董封印？然后好让你去天庭……报到上岗？混个编制？当神仙？”
“正是！此乃我族世代夙愿！有何可笑？！”
九头虫昂起头，一副理所当然、甚至觉得奔波灞觉悟太低的样子。
奔波灞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越笑越大声，最后简直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一边笑还一边捶地。
“哈哈哈……哎呦我去……笑死我了……肚子疼，哈哈哈……”
奔波灞一边笑一边拍大腿，
“大哥！你醒醒吧！快从上古版本里更新一下！这都什么年代了？贞观十三年了！大哥！炎黄大战？那得是几千年前的老黄历了吧？你这档案过期都快发霉长蘑菇了！你这思想还停留在原始社会呢？”
他好不容易止住笑，用一副“孩子你太天真了”的怜悯表情看着懵逼的九头虫：
“你以为现在那天庭还是上古时期呢？地广人稀，名额空缺，等着你去继承遗产？拉倒吧！早就人满为患，编制爆棚，内卷到飞起了！封神大战知道不？就两千年前的事儿！那帮子阐教截教的修士，为了几个编制都打破了头，死的死伤的伤，最后赢家通吃！现在天庭的神位，早就被那帮关系户、仙N代、还有封神榜上有名的家伙占得满满当当了！一个萝卜一个坑，甚至一个坑里挤着好几个萝卜！你一个几千年前的老古董，无名无份，黑户中的黑户，就算你走了狗屎运解除了封印，你真以为南天门会给你敞开？玉帝老儿会给你发offer？给你个神位？给你配车配房分配蟠桃？你想屁吃呢！”
奔波灞的话如同冰冷的刀子，又夹杂着现代的吐槽，一刀刀狠狠地戳在九头虫的心上和他的认知盲区。
“那些神仙老爷们，早就过上躺平收香火、摸鱼等下班的神仙日子了！谁特么还记得你相柳是谁啊？你那点陈年旧账，估计早就被他们拿去垫桌脚或者当厕纸用了！你还想着去天庭人力资源部讨说法？要神位？要待遇？别做梦了！信不信你刚表露身份，就被当成不稳定因素直接拿下，轻则镇压，重则形神俱灭？你这不叫认祖归宗，你这叫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