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巢”基地的任务虽然结束了，但对于萧荆来说，另一场发生在内心深处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回到军区大院的这几天，萧荆变得有些沉默。
这种沉默不同于以往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而是一种仿佛陷入了某种深邃迷宫中的茫然与恍惚。
随着“神之种”的粉碎，那股曾经充盈在她体内、让她无所不能的狂暴力量正在逐渐消退。
她的听力不再像雷达一样敏锐，她的肌肉不再像钢筋一样坚硬，她甚至开始感觉到了久违的疲惫和酸痛。
她正在变回一个普通人。
这本该是她期盼已久的“新生”，但在那“新生”的背后，却隐藏着一个巨大的、令她战栗的阴影。
……
深夜，贺云屹的单身宿舍（此时已是他们暂时的家）。
萧荆独自一人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
昏黄的灯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映照出那双依旧深邃、却透着一丝迷离的黑眸。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镜面，指腹下是冰凉的玻璃，倒映出的却是那个让她感到无比陌生的自己。
那张脸，清秀，冷艳。
但在萧荆的眼中，这张脸却开始与地下都市里那些漂浮在营养液中的、成百上千个“克隆体”的脸，慢慢重叠。
“我是谁？”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呢喃。
那个疯狂的“博士”临死前的话，像是一根根淬了毒的刺，深深地扎在她的心头。
——“你是01号样本。”
——“你是被制造出来的容器。”
——“你的父母，你的身世，甚至你以为的‘自我’，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实验。”
在末世，她以为自己是为了生存而战的孤狼。
穿越后，她以为自己是借尸还魂的幸运儿。
但现在，残酷的真相告诉她：这具身体，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为了承载毁灭力量而诞生的“产品”。
那么，现在的她，到底算什么？
是那个来自末世的灵魂？
还是这个名为“萧荆”的、被基因编辑过的生物兵器？
又或者，她引以为傲的那些战斗本能，那些所谓的“觉醒”，不过是这具身体里预设好的程序在起作用？
如果剥离了那股力量，剥离了那个“01号”的标签……
她，萧荆，还剩下什么？
一种前所未有的虚无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漂浮在这个真实而又虚幻的世界里，找不到落脚点。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双手曾经握着刀，斩断过无数的生死。
但现在，它们在微微颤抖。
“我是假的吗……”
她低声自语，眼底闪过一丝脆弱的痛楚。
“咔哒。”
就在这时，浴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阵温暖的、带着淡淡烟草味的气息，随着那道高大的身影，涌入了这间冰冷的小室。
贺云屹并没有说话。
他似乎早就察觉到了萧荆的不对劲。
这几天，她总是会在半夜惊醒，然后一个人躲在卫生间里发呆。
他知道她在怕什么。
那个“身世之谜”，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足以摧毁世界观的沉重打击。
他没有开大灯，也没有发出任何惊扰她的声音。
他只是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她的身后。
然后，伸出双臂，从背后温柔而坚定地，环住了她的腰。
“怎么还没睡？”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胸膛贴在她的后背上，那滚烫的体温瞬间穿透了单薄的睡衣，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
萧荆的身体微微一僵，但很快就软了下来。
她没有回头，目光依然死死地盯着镜子里的两个人。
镜子里，高大的男人将娇小的女人完全包裹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眼神里满是宠溺与心疼。
“贺云屹……”
萧荆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说……”
她伸出手指，指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里的这个人，是真的吗？”
“那个老头说，我是样本，是容器，是……01号。”
“如果这具身体是被制造出来的，如果我的记忆是混乱的，如果我的力量是外来的……”
“那么，现在的我……”
“……还是我吗？”
这是一个哲学层面的自我拷问，也是一个灵魂深处的绝望求救。
贺云屹听着她的话，心像是被针扎一样疼。
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他看着镜子里那双充满了迷茫与自我怀疑的眼睛，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坚定。
“看着我，阿荆。”
他轻声说道。
萧荆下意识地抬起眼帘，在镜中与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