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的秋风,卷着黄河边的沙尘,刮进了许都曹操的相府。铜雀台的阴影斜斜切过书房,案上摊着一幅泛黄的地图,颍川到新野的路线被红笔圈了三道——那是徐庶曾为刘备出谋划策,把曹仁的八门金锁阵搅得稀烂的地方。
曹操手指叩着地图上“新野”二字,目光扫过站在阶下的男子。这人穿一身素色儒衫,腰束乌犀带,正是半月前被他“请”来的徐庶。只是此刻徐庶的眉头拧成了结,下颌线绷得发紧,比起在新野时指挥关张赵冲锋的利落,倒像被无形的绳子捆住了手脚。
“元直啊,”曹操端起案上的青瓷酒盏,酒液晃出琥珀色的光,“你娘的后事,孤已让人按士大夫之礼办妥,坟茔选在颍川故里的凤鸣岗,风水好得很。”
徐庶垂眸,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石:“谢丞相周全。”
这话里的客套,曹操听得真切。他放下酒盏,指尖划过地图上刘备的驻军处:“孤知你与玄德有旧,可如今你是大魏的御史中丞,掌监察百官,也算孤的左膀右臂。前几日夏侯惇请战,要带十万兵扫平新野,你怎么看?”
这话像根针,猝不及防扎进徐庶心里。他猛地抬眼,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压了下去——就是这片刻的动摇,成了他在曹营抛出的第一条“暗箭”。
第一条计:帐前一语,点破刘备“底牌”
那日的相府议事厅,比往常热闹了三分。夏侯惇披着重甲,铠甲上的兽面吞肩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他大步跨进厅中,单膝跪地,声如洪钟:“丞相!刘备那织席贩履之徒,仗着一个新来的诸葛亮,竟在博望坡小胜我军偏师!末将愿领十万精兵,三日之内踏平新野,把刘备、诸葛亮的人头献到您案前!”
厅内的武将们跟着起哄,许褚拍着胸脯喊:“元让兄带五千人就够了,多了浪费粮食!”荀攸捻着胡须没说话,贾诩眯着眼,似在盘算什么。
曹操没立刻应声,目光转向站在文官队列里的徐庶:“元直,你曾与玄德共事,说说你的看法。”
所有目光瞬间聚在徐庶身上。他感觉后颈发紧,想起半年前在新野,刘备握着他的手说“元直若去,备如失左膀”;想起诸葛亮初来,两人在茅庐里纵论天下,诸葛亮笑说“元直兄的谋略,亮不及也”。可如今,母亲的灵位还在偏院摆着,那句“取小舍大”的遗训像刀子一样扎在心上。
他深吸一口气,往前迈了半步:“丞相,夏侯惇将军不可轻敌。刘备虽兵力薄弱,却深得民心,新野百姓愿为他死战;更要紧的是,那诸葛亮虽初出茅庐,却通天文晓地理,八门金锁阵便是他与我一同参透破法,此人的谋略,不亚于荀军师、贾军师。若只凭蛮力进攻,恐中了他的埋伏。”
这话一出,厅里瞬间静了。夏侯惇猛地抬头,瞪着徐庶:“元直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某还打不过一个村夫军师?”
徐庶没看夏侯惇,只垂眸对曹操道:“臣并非长他人志气,只是据实而言。若要取新野,需派谋士同行,与夏侯惇将军相辅相成,方能万无一失。”
曹操捻着须,眼睛亮了——他要的就是这句话。徐庶这话,看似是提醒,实则把刘备的“底牌”全亮了出来:民心可用、诸葛亮善谋、需谋士制衡。若是寻常将领,或许只当是徐庶谨慎,可曹操是谁?他立刻召来贾诩:“文和,你与夏侯惇同去,务必要把刘备的根基拔了。”
贾诩应了声“诺”,临走前看了徐庶一眼,那眼神里带着点探究——他总觉得,徐庶这话里藏着点说不清的东西。
徐庶站在原地,指尖攥得发白。他知道,自己这一句话,把刘备逼到了悬崖边。当时的刘备,手里满打满算只有五千兵马,关羽守南门,张飞守北门,赵云带着三百人巡哨,诸葛亮手里只有一群刚招募的乡勇。若是贾诩真跟着夏侯惇去了,凭着贾诩的毒计,再加上十万大军,新野怕是真要变成一片火海。
可他又能怎么办?若是一言不发,曹操定会起疑,说不定会立刻派更多人去围剿;若是说轻了,夏侯惇的傲气只会让他栽得更惨。徐庶望着厅外飘起的落叶,心里像打翻了醋坛子,酸得发疼——这曹营的日子,比他想象中更难熬。
第二条计:阵前劝降,泄尽刘备“后路”
夏侯惇终究是没听贾诩的劝。这员猛将带着五万先锋,一路疾行到博望坡,被诸葛亮用一把火烤得焦头烂额,灰头土脸地逃回了许都。曹操气得把案上的酒盏摔了个粉碎,指着夏侯惇的鼻子骂:“你这匹夫!枉孤信了你,还让文和跟着你,竟落得这般下场!”
夏侯惇跪在地上,头盔都歪了,声音发颤:“丞相息怒,是末将轻敌,中了那诸葛亮的火攻之计……”
曹操没再骂,转头看向徐庶,眼神里带着点审视:“元直,看来你说得没错。这刘备,确实是孤的心腹大患。如今他占着樊城,勾结刘表的残余势力,再不除他,日后必成大患。你去樊城一趟,劝他归降——你与他有旧,他或许会听你的。”
徐庶心里“咯噔”一下。劝降?这哪里是劝降,分明是让他去当“探马”。可他不能拒绝,若是拒绝,母亲的心血就白费了,自己在曹营也再无立足之地。
第二日清晨,徐庶骑着一匹青骢马,带着两个随从,往樊城去了。一路上,他看着路边的荒草,想起当年和刘备、关羽、张飞在新野城外打猎,刘备笑着说“元直,等咱们得了天下,就把这荒坡改成良田,让百姓都有饭吃”。那时候的刘备,眼里有光,不像现在,被曹操追得像条丧家之犬。
到了樊城城下,守城的士兵认出了他,赶紧通报。不一会儿,刘备亲自迎了出来,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袍,脸上带着惊喜和疑惑:“元直?你怎么来了?”
徐庶翻身下马,看着刘备鬓角的白发,心里一酸:“玄德公,我……”
话没说完,刘备就拉着他的手往城里走:“快进屋说!军师和云长、翼德都在呢!”
进了县衙正厅,诸葛亮、关羽、张飞都在。诸葛亮见了徐庶,起身拱手:“元直兄别来无恙?”关羽抚着长髯,微微点头;张飞咧着嘴笑:“元直先生,你是不是来帮咱们打曹操的?”
徐庶坐下,接过刘备递来的茶,指尖有些发抖。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会像一把刀,插进这些人的心里。
“玄德公,各位,”徐庶放下茶盏,声音沉了下去,“我此次来,是奉丞相之命,劝你们归降。”
厅里瞬间静了。张飞“啪”地一拍桌子,骂道:“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丞相用你母亲要挟你,你就真替他卖命?”
关羽按住张飞的胳膊,眼神里带着失望:“元直,你我曾共破曹仁,你怎会如此?”
刘备叹了口气:“元直,我知道你有难处,你若不愿劝降,便回去吧,我不怪你。”
徐庶的眼眶红了。他猛地抬头,看着刘备:“玄德公,我不是来劝你归降的!我是来告诉你,曹操这次动真格了——他亲率二十万大军,带着张辽、许褚、张合等十员大将,还有荀攸、贾诩两位军师,三日内就会兵临樊城!你手里只有一万兵马,樊城城墙低矮,根本守不住!”
这话像炸雷一样在厅里响开。诸葛亮眉头一皱:“元直兄,你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徐庶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我偷偷画的曹操大军的布防图,你看——张辽带三万兵攻东门,许褚带两万兵攻西门,张合带五万兵绕到南门,断你的后路!”
刘备接过布防图,手都抖了:“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徐庶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如今只有一条路——弃城!立刻带着百姓往江陵撤,那里有刘表的旧部,能暂避一时。而且,你必须联合孙权,孙刘联手,才有机会对抗曹操。若是晚了,等曹操的虎豹骑到了,咱们谁都跑不了!”
诸葛亮盯着布防图,又看了看徐庶,点了点头:“元直兄说得对,樊城守不住,必须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