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叔叔李安邦瘫在沙发上,面如死灰、眼神涣散,久久无法从巨大的恐惧和冲击中回过神来的样子,李正阳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过犹不及,持续的高压可能会让叔叔彻底崩溃。他需要适时地递上“梯子”,给予一丝希望和明确的指引。
他放缓了语气,带着安抚的意味开口道:
“叔,你也先别自己吓自己。”他指了指桌上的U盘,“现在这个东西在我们手里,那个偷拍的人不敢乱说。最关键的是,他们这次没拿到能立刻把你送进去的‘铁证’。”
听到“没拿到铁证”,李安邦如同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涣散的眼神终于聚焦了一些,急切地看向侄子。
李正阳趁热打铁,给出最直接、最明确的指令:
“所以,当务之急,是为了绝对防止下一次再掉进类似的陷阱,从今天起,你必须彻底‘消失’在社交场上!”他的语气变得斩钉截铁,“任何非官方、非必要的饭局、应酬,一律推掉!任何不明底细的人,尤其是商人,一概不见!老老实实上班,下班就回家。对外就说身体不适,需要静养。总之,在这段敏感时期,要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这番话如同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灯,给惊慌失措的李安邦指明了一个具体、可操作的方向。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声音还有些发颤但已有了些力气:
“对!对对对!正阳你说得对!就这么办!我哪儿也不去了,谁请都不去!就待在家里和单位!事情还不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还不到……”他反复念叨着,像是在给自己催眠和打气。
李正阳见状,转身去客厅倒了一杯热茶,递到李安邦手中。温热的茶杯传递过来的触感,让李安邦冰冷颤抖的手稍微稳定了一些。他捧着茶杯,小口地呷着,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总算恢复了一点人色。
见叔叔情绪稍微稳定,李正阳觉得是时候引导他进行更深层次的思考了。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李安邦对面,用冷静分析的口吻说道:
“叔,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朗了。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你下手,目的性非常强,就是要阻止你晋升,甚至想把你彻底搞垮。”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李安邦,“能做到这么精准算计,连你私下应酬的细节都掌握得清清楚楚,这绝不是外人所为。十有八九,是你们检察院内部,或者至少是政法系统内部,眼红你即将上位的人干的。你得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最近谁对你的态度有微妙变化?谁最有可能接你的位置?或者,你最近是不是在什么案子上,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
李安邦捧着茶杯,眉头紧紧锁在一起,眼神中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开始闪烁着惊疑、愤怒和审视的光芒。他显然开始顺着李正阳的思路,在脑海中飞速排查潜在的对手。
李正阳继续推进,但措辞非常谨慎,给叔叔留足了面子:
“第二点,也是非常关键的一点。你得趁这个机会,把自己身上、家里,所有可能容易让人家产生‘误会’的痕迹,都好好地、彻底地处理干净。”他没有直接点明那些来路不明的烟酒、可能存在的卡券礼品等灰色收入,而是用了“误会”和“痕迹”这样相对委婉的词语,“比如,一些不太方便说明来源的礼品、一些不太合适的往来记录等等。现在是特殊时期,必须做到万无一失,不能留下任何可能被人大做文章的尾巴。”
李安邦听完,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变得深沉起来。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李正阳的全部建议,也在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和复盘。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觉得无人敢动他的副检察长,而是变成了一个惊弓之鸟,同时也是一个开始冷静思考如何自保和反击的“战士”。
“我明白了……”李安邦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但坚定了一些,“正阳,这次多亏了你……叔知道该怎么做了。”
见叔叔李正阳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神情也从最初的恐慌转为沉郁的思考,李正阳觉得有必要再点明更深层的道理。他语气放缓,但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说道:
“叔,你要明白,随着你位置越爬越高,权力越来越大,你面临的挑战和风险也会呈几何级数增长。会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你,其中不乏希望你摔下来、好取而代之的人。你以后的言行举止,必须比现在收敛十倍、低调百倍。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保护自己,也才能……走得更稳、更远。”
言尽于此,李正阳知道自己能做的已经都做了。如果叔叔经历了如此惊心动魄的“生死劫”后,依然冥顽不灵,那他这个做侄子的,也真是无能为力了。
然而,这一次,李安邦是真的被吓破胆了。那种从云端瞬间坠入深渊的后怕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夜不能寐。恐惧,成为了最有效的清醒剂。
当天晚上,李安邦回到卧室,关紧房门,将今天发生的“惊魂记”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妻子。妻子听完,吓得脸色煞白,三魂不见了七魄,捂着胸口半天喘不过气来,嘴里不住地念叨:“天呐……太险了!这……这要不是正阳提前知道,咱们家可就……可就全完了!真是万幸,万幸有正阳啊!”夫妻二人相对无言,都被这巨大的危机感深深笼罩。
行动是最好的证明。还没出正月十五,年味还未散尽,李安邦就悄无声息地开始了大规模的“痕迹清理”行动。
首先处理的就是家里那些扎眼的“礼品”。他第一个想到的“销赃”渠道就是侄子李正阳。他找来李正阳,指着家里堆积如山的高档烟酒、名贵茶叶、极品燕窝、深海海参等等,压低声音说:“正阳,这些东西,你赶紧帮我处理掉!你是拿去卖掉换钱,还是自己留着喝、用,都随你,叔不管,只要你处理干净就行!”
李正阳一开始还以为只是书房里看到的那点“库存”,当叔叔带着他一起去以前那栋他住过的老房子、清理一些旧礼品时,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李安邦带着他爬上五楼,打开了尘封的房门。当灯光亮起的那一刻,李正阳彻底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目瞪口呆!
两间大房间,每间都有三四十平方米。一间房间里,整整齐齐、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白酒、红酒、洋酒,以及一条条高档香烟,数量之多,堪比一个小型烟酒批发店的库存!另一间房间里,则全是各种包装精美的茶叶礼盒、茶饼、茶具甚至是一筐筐的陈茶,空气中弥漫着混杂的茶香和烟酒味。
李正阳走进这“宝库”,随手拿起一条烟,看了看牌子;又拿起一瓶酒,掂量了一下分量。他环顾这令人窒息的“财富”,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嘴里下意识地冒出一句带着黑色幽默的感慨:
“叔……就光眼前这些东西,要是真较起真来,够你在里面蹲个十年八年了吧……”
李安邦一听,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急忙辩解道,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心虚和色厉内荏:
“你……你小子别瞎说!什么十年八年!我可告诉你,你叔我从来没做过任何违法乱纪、贪赃枉法的事!这些都是正常的人情往来,礼尚往来!我收是收了,但我可没为他们办过一件不符合规矩、违背原则的事情!”
李正阳看着叔叔那急于撇清的样子,心里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