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后的第七日,靠山屯的晨雾里多了股奇怪的味——不是腐土的腥,也不是艾草的香,是旧布料混着铁锈的淡味,飘在村东头张奶奶家的院墙上,像有东西在墙根下绕。
林栩是被张奶奶的哭声吵醒的。老人家拄着拐杖,站在院门外,手里攥着个褪色的蓝布针线盒,盒盖歪着,里面的针散了一地,线轴滚得满院都是。“栩啊,你快看看这盒子,”张奶奶的手直抖,指节泛白,“昨儿个我缝棉袄,针总往我手上扎,扎破了还流黑血,你看——”
林栩掀开张奶奶的袖口,手腕上果然有个小小的针孔,孔周围泛着青紫色,像被虫咬过,轻轻按一下,张奶奶就“嘶”地抽气,说“里面发疼,像有针在扎”。她接过针线盒——盒子是张奶奶嫁过来时带的,蓝布面上绣着朵半开的牡丹,线都褪成了淡灰,盒底的木头裂了道缝,缝里卡着根黑褐色的线头,不是张奶奶常用的棉线,倒像是从什么旧布上拆下来的。
“是物煞的气,”马婆婆不知何时站在院门口,手里拿着个刚摘的柳叶,“你摸盒子的底——”林栩指尖刚碰到盒底,就觉一股凉气顺着指缝往手心钻,不是木头的凉,是带着刺的冷,像之前摸爷爷旧鼓槌时的感觉。她赶紧用照邪镜照了照——镜面里的针线盒旁,竟飘着个模糊的鼓槌影,泛着极淡的黑光,贴在盒缝上,像在吸盒子的气。
“物煞靠‘旧物的执念’活,”马婆婆蹲下来,用柳叶扫了扫盒底的缝,“这针线盒跟着张奶奶五十年,沾了她的喜、她的泪,执念重,就成了物煞的‘窝’。那鼓槌影是物煞的本体引,它想靠这盒子,把屯里的旧物都缠上,攒够执念就化形。”
林栩想起之前在祠堂外看见的鼓槌影,心里一紧——物煞的本体果然是爷爷的旧鼓槌,它竟能隔着老远,缠上别的旧物。“那咋辨别的物煞?”林栩问,手里还攥着针线盒,盒底的凉气越来越重,牡丹绣纹竟慢慢发黑,像被墨染了。
“物煞的气有‘三显’,”马婆婆从布包里掏出爷爷的笔记,翻到画着旧物的那页,“一显旧物发热——你摸这盒子,是不是比别的木头暖?二显残影——用照邪镜照,能看见本体的影;三显缠线——旧物上会多出不属于它的线头、碎渣,像这盒缝里的黑线头。”
林栩摸了摸盒底,果然比手里的照邪镜暖,再看盒盖的牡丹绣纹,花瓣上竟真的沾了点黑渣,是烟袋锅的铜末,李叔的烟袋锅上有这东西。“它还缠了李叔的烟袋锅?”林栩问。马婆婆点头:“物煞会顺着旧物的气缠,屯里执念重的旧物,它都能找上。你得学‘驱物符’,不然等它缠上你爷爷的引魂鼓,就麻烦了。”
制驱物符的材料很特别——得用物煞缠过的旧物线头,混着艾草灰,加林栩的血,墨要用松烟墨混着旧物上的木渣。马婆婆帮张奶奶拆了针线盒上的黑线头,林栩小心地把线头揉碎,混进艾草灰里,再滴进指尖的血,血珠刚碰到灰,就变成了淡红色的浆,像融化的胭脂。
“驱物符要画‘缠丝纹’,”马婆婆握着林栩的手,笔锋在黄纸上绕,“线要连,不能断,像把物煞的执念缠起来,再用印鉴镇住。”林栩跟着画,刚开始线总歪,想起之前学制符时“心定”的要诀,慢慢稳住手,笔尖的淡红浆顺着缠丝纹走,竟在符中央聚成个小小的牡丹影,是针线盒上的花,泛着淡红的光。
“盖印,”马婆婆递过“林氏走阴”的印鉴。林栩把印盖在牡丹影上,符纸突然“嗡”地响了,飘起来,轻轻落在针线盒上。盒底的凉气瞬间散了,青紫色的针孔也淡了,张奶奶试着拿起针,这次针没扎手,线也顺了,老人家笑出了眼泪:“可算好了,这几天缝个棉袄,比种一亩地还累。”
林栩刚想把针线盒递给张奶奶,照邪镜突然亮了——镜面里的鼓槌影还在,只是飘向了村西头,那里是李叔家的方向。她心里一沉:“马婆婆,李叔家的烟袋锅,怕是也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