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安乐镇彻底沉入梦乡,除了那些不睡觉的夜猫子。
顾休就是其中一只,被迫不睡的。
他换上一身浆洗得看不出本色的夜行衣,嘴里无声地念叨着:“好好的懒觉不睡,非得出来吹冷风,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身形一晃,他便如一缕青烟,融入了屋檐的阴影里。
今夜的安乐镇,暗处多了不少“眼睛”。有镇武司的鹰犬,有各路门派的探子,甚至还有几个鬼鬼祟祟的散修,都像闻到腥味的苍蝇,围着懒人武馆嗡嗡乱转。
顾休在屋脊上飘行,悄无声息。他甚至有闲心给底下那些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探子们打分。
“那个趴在草垛里的,屁股撅得比天高,扣分。”
“墙角那个,呼吸声跟拉风箱似的,差评。”
“还有那个,大哥你藏在井里是认真的吗?不怕明天早上被人打水的时候一起提上来?”
他如同一只真正的猫,灵巧地穿过由无数笨拙猎人布下的陷阱,没有惊动任何人。镇东的龙王庙很快就到了。
庙宇破败,神像蒙尘,月光从屋顶的大洞里洒下来,照亮了蛛网和灰尘。
一道黑影如磐石般立在神像之下,正是钟离昧。他身旁的地上,放着一壶最劣质的烧刀子和两只缺了口的粗瓷碗。
“元帅。”钟离昧的声音沙哑,却沉稳如山。
顾休从阴影中走出,没有半点多余的寒暄,直接一个字:“说。”
“是。”钟离昧点点头,也不客套,倒满两碗酒,将其中一碗推了过去。“元帅,关于十年前的事,我查到了一些旧闻。叶擎帝……他并非单纯的窃运魔头。”
顾休端起酒碗的手顿了一下。
“他更像一个疯子。”钟离昧沉声道,“他想做的,不是自己飞升,而是把整个世界的气运熔于一炉,带着所有人,强行‘飞升’。他最后那句‘贼在天上’,不像是在骂您,更像是一种……绝望的警告。”
“警告?”顾休眯了眯眼。
他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昆仑山巅那漫天的风雪。
那个被他一式“随缘”击穿胸膛的男人,眼中燃烧的并非纯粹的恶毒,而是一种混杂着狂热、理想,以及一丝悲凉的复杂光芒。
难道自己当年……杀错人了?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压了下去。对与错,已经没有意义。
他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地睡个觉。
“接着说。”顾休喝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
“新来的几方势力,根底也摸清了。”钟离昧的汇报简明扼要,“那个自称神农谷的白衣青年,是个医道疯子,他们视一切‘非自然’为病灶,您的【因果律武装】在他们眼中,是需要切除的毒瘤。”
顾休想起了沐春风那悲天悯人又跃跃欲试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被这种人盯上,比被杀手盯上还可怕。
“那个用尺子的年轻人,是地藏府的。他们是顽固的守墓人,祖训就是封印一切与叶擎帝有关的东西,所以视您为眼中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