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藏道:“弟子实是不能,还烦请十八公结而成篇,那就再好不过了。”
劲节道:“你这心肠可好!这起句是你所出,为何不肯收尾?吝惜那几句好诗文,可不合道理呀。”
唐三藏无奈,只得续上后二句:“半枕松风茶未熟,吟怀潇洒满腔春。”
十八公赞道:“好一个‘吟怀潇洒满腔春’!”
孤直公道:“劲节,你深知诗味,所以只管细细品味。何不再起一篇?”
十八公也慨然应允,毫不推辞道:“我便以顶针字起:春不荣华冬不枯,云来雾往只如无。”
凌空子接道:“我亦依此顶针二句:无风摇拽婆娑影,有客欣怜福寿图。”
拂云叟也顶针吟道:“图似西山坚节老,清如南国没心夫。”
孤直公同样顶针道:“夫因侧叶称梁栋,台为横柯作宪乌。”
长老听了,赞叹不已,道:“真是阳春白雪,浩气冲霄!弟子不才,斗胆再起两句。”
孤直公道:“圣僧乃有道之士,修养深厚之人。不必再联句,还请赐教全篇,也好让我等勉强相和。”
唐三藏无奈,只得笑着吟出一律:“杖锡西来拜法王,愿求妙典远传扬。金芝三秀诗坛瑞,宝树千花莲蕊香。百尺竿头须进步,十方世界立行藏。修成玉象庄严体,极乐门前是道场。”
四老听毕,纷纷极力赞扬。
十八公道:“老拙无能,大胆僭越,也勉和一首。”诗云:
“劲节孤高笑木王,灵椿不似我名扬。山空百丈龙蛇影。泉泌千年琥珀香。解与乾坤生气概,喜因风雨化行藏。衰残自愧无仙骨,惟有苓膏结寿场。”
孤直公道:“此诗起句豪雄,联句有力,只是结句自谦太过,实在堪羡!老拙也和一首。”诗云:
“霜姿常喜宿禽王,四绝堂前大器扬。露重珠缨蒙翠盖,风轻石齿碎寒香。长廊夜静吟声细,古殿秋阴淡影藏。元日迎春曾献寿,老来寄傲在山场。”
凌空子笑着说道:“好诗!好诗!当真如月胁天心般绝妙,老拙哪能和得上?但不可就这么错过,也得胡诌几句。”诗曰:
“梁栋之材近帝王,太清宫外有声扬。晴轩恍若来青气,暗壁寻常度翠香。壮节凛然千古秀,深根结矣九泉藏。凌云势盖婆娑影,不在群芳艳丽场。”
拂云叟道:“三公之诗,高雅清淡,真如放开锦绣之囊。我身无力,腹内无才,得三公指教,茅塞顿开。无奈,也打油几句,还望诸位莫要笑话。”诗曰:
“淇澳园中乐圣王,渭川千亩任分扬。翠筠不染湘娥泪,班箨堪传汉史香。霜叶自来颜不改,烟梢从此色何藏?子猷去世知音少,亘古留名翰墨场。”
唐三藏道:“众仙老之诗,真可谓吐凤喷珠,游夏在世也难以夸赞。诸位厚爱高情,弟子感激至极。只是夜已深沉,我那三个小徒,不知在何处等我。想来弟子不能久留,特此告回寻访,还望老仙指示归路,此乃弟子无尽之至爱啊。”
四老笑道:“圣僧勿虑,我等也是千载奇逢。况且天光晴爽,虽夜深却月明如昼,再宽坐会儿,待天晓自会远送你过岭,你的高徒必定能与你相会。”
正说着,只见石屋之外,有两个青衣女童,挑着一对绛纱灯笼,后面引着一个仙女。那仙女手中拈着一枝杏花,笑吟吟地进门相见。
四老欠身问道:“杏仙何来?”
那女子对众人道了万福,道:“知晓有佳客在此吟诗酬和,特来相访,恳请一见。”
十八公指着唐僧道:“佳客在此,何须求见!”
唐三藏躬身,不敢言语。
那女子叫道:“快献茶来。”
又有两个黄衣女童,捧来一个红漆丹盘,盘内有六个细磁茶盂,盂内设几品异果,横担着匙儿,还提一把白铁嵌黄铜的茶壶,壶内香茶香气扑鼻。
斟好茶后,那女子微露春葱般的手指,捧起磁盂先奉给唐三藏,接着奉给四老,然后自己取了一盏,陪着坐下。
凌空子道:“杏仙为何不坐?”
那女子这才入座。
茶毕,她欠身问道:“仙翁今宵如此盛乐,能否请教一二佳句?”
拂云叟道:“我等所言皆是鄙俚之语,唯有圣僧之诗,才是真盛唐之作,实在可嘉可羡。”
那女子道:“若各位不吝赐教,还请赐我一观。”
四老将长老先前与后来所作之诗,以及禅法之论,都宣了一遍。
那女子满面春风,对众人道:“妾身不才,本不当献丑。但聆听诸位佳句,似不可虚度,勉强奉和长老后诗一律,不知可否?”遂朗吟道:
“上盖留名汉武王,周时孔子立坛场。
董仙爱我成林积,孙楚曾怜寒食香。
雨润红姿娇且嫩,烟蒸翠色显还藏。
自知过熟微酸意,落处年年伴麦场。”
四老听了诗,人人称贺,都道:“清雅脱尘,句内包含春意。好一个‘雨润红姿娇且嫩’!”
那女子笑着轻声答道:“惶恐!惶恐!适才听闻圣僧之章,果然锦心绣口。若圣僧不吝珠玉,可否赐教一阕?”
唐僧不敢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