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蒂冈。
通往圣彼得大教堂的漫长石阶。
铺满了从阿尔卑斯山,带回来的失败与屈辱。
乌列,一步一步地走着。
他身上的圣光铠甲,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辉。
那些狰狞的裂痕。
那些被魔气侵蚀的,无法修复的暗色斑点。
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
刻印在他那颗,同样破碎的,千疮百孔的灵魂上。
他身后的骑士,不到三百人。
他们低着头。
像一群刚刚参加完自己葬礼的行尸走肉。
没有人说话。
只有盔甲与石阶碰撞的,沉闷的,绝望的回响。
他们回来了。
带着一个足以让整个西方世界,信仰崩塌的消息。
圣女,被俘了。
圣殿骑士团,全军覆没。
他们输得一败涂地。
输得连最后一点尊严,都没有剩下。
教堂的尽头。
教皇的私人祈祷室内。
乔瓦尼,正跪在一尊,黑色的,造型扭曲的十字架前。
他没有穿着那身,代表着至高无上权力的,华丽的教皇袍。
只穿着一件,最朴素的,粗麻布的长衣。
他听着门外,那由远及近的,沉重的脚步声。
他那张,如同古典雕塑般,英俊而威严的脸上。
没有丝毫的,意外。
仿佛,他已经,预见了一切。
当祈祷室那扇,厚重的橡木门,被推开时。
乌列,终于支撑不住。
他单膝跪倒在地。
那身沉重的,破败的铠甲,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冕下…”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互相摩擦。
“我们…失败了。”
“圣女殿下…被那个东方的恶魔…俘虏了。”
“圣殿骑士团…”
他说不下去了。
那三个字,像三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压得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祈祷室内,一片死寂。
乌列低着头。
等待着,教皇的雷霆之怒。
等待着,那最终的,必然会降临的审判。
然而。
他等来的。
不是愤怒。
也不是斥责。
而是一阵,压抑的,低沉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古怪的笑声。
“呵呵…”
“呵呵呵呵…”
乌列猛地抬起头。
他看到了,他此生,最无法理解的,最惊悚的一幕。
教皇乔瓦尼。
那个永远威严,永远冷静,永远像神只一样,掌控着一切的,神在人间的代言人。
他正在笑。
他的肩膀,在剧烈地耸动。
他那张英俊的脸,因为极度的,扭曲的狂喜,而显得有些狰狞。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悲伤。
只有一种,计谋得逞的,近乎于疯狂的,灼热的光。
“冕下…您…”
乌列的大脑,一片空白。
“失败?”
乔瓦尼缓缓地站起身。
他转过身来。
用那双,燃烧着狂热火焰的蓝色眼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乌列。
“不,乌列。”
“这不是失败。”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兴奋的颤音。
“这是,神的指引。”
“这是,通往最终胜利的,唯一的,正确的道路!”
乌列彻底呆住了。
他完全听不懂,教皇在说什么。
“安洁莉亚…”
乔瓦尼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残忍的弧度。
“那只迷途的,可怜的羔羊。”
“她终于,走到了,她命中注定的祭坛上。”
“她的纯洁,已经被绝望,彻底浸透。”
“她的信仰,已经被黑暗,彻底碾碎。”
“她的灵魂,在那片,名为‘虚无’的画布上,留下了,最完美的空白。”
“还有什么。”
“能比这样一件,完美的祭品。”
“更能取悦,我们那伟大的,沉睡的主呢?”
祭品。
这个词。
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狠狠地,劈进了乌列那早已麻木的脑海。
让他浑身,如坠冰窟。
“您…您要把圣女殿下…”
他不敢,把那个可怕的猜测,说出口。
“没错。”
乔瓦尼,却替他说了出来。
他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却又无比邪异的笑容。
“我要把她,变成我们最锋利的剑。”
“一把足以,斩开神国大门的,最终的剑。”
他张开双臂。
如同在拥抱,一个他已经,期盼了太久的,伟大的未来。
“圣光,太软弱了。”
“秩序,太虚伪了。”
“乌列,你还没有明白吗?”
“只有,最极致的黑暗,才能孕育出,最纯粹的光明。”
“只有,最深沉的绝望,才能激发出,最伟大的力量。”
“那个东方人,他不是恶魔。”
“他是神派来的,试炼者。”
“是他,用他那无与伦比的残忍。”
“帮我们,完成了对这件祭品,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淬炼!”
“现在。”
“万事俱备。”
乔瓦尼的眼中,那份狂热,已经燃烧到了顶点。
“只要我们取回她那具被污染的身体。”
“然后在地下的圣殿里,举行那个被封印了千年的,伟大的仪式。”
“‘神罚天使’,就会降临于世。”
“一个只为毁灭而生的,真正的完美的神之兵器!”
“到那时。”
“无论是东方的恶魔。”
“还是那些,躲在阴影里,觊觎着神之权柄的,古老的家族。”
“都将在她那双只有毁灭的白色的羽翼下。”
“化为卑微的尘埃。”
乌列听着。
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
他终于明白了。
从一开始。
安洁莉亚,就不是圣女。
她只是教皇棋盘上,一颗注定要被牺牲的棋子。
这场战争。
也不是为了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