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圣战的序曲
梵蒂冈。
与摩纳哥的纸醉金迷截然不同。
这里的空气是冰冷的。
每一块石头，每一寸地砖，都仿佛被千百年的，所谓虔诚的祈祷，浸泡得失去了所有温度。
冰冷，且沉重。
安洁莉亚，就跪在这片冰冷与沉重之中。
在西斯廷礼拜堂那副着名的穹顶壁画之下。
她身上那件原本圣洁无瑕的白色亚麻长袍，此刻沾染着罗马街头的尘土，显得有些灰败。
她低着头。
金色的长发，凌乱地垂下，遮住了她那张，曾经完美得不似凡人的脸。
她已经在这里，跪了整整一夜。
没有动。
没有说话。
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即将碎裂的白玉雕像。
她的面前，没有旁人。
只有一个坐在简朴的，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的，橡木椅子上的老人。
教皇，乔瓦尼二十三世。
他穿着一身同样简单的白色祭衣，胸前没有挂着华丽的十字架，手上也没有戴着代表权力的渔夫之戒。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行将就木的邻家神父。
可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却比阿尔卑斯山巅的寒冰更加刺骨。
他没有看壁画上，那些沐浴在神光中的天使。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安洁莉亚的身上。
像一个最严苛的工匠，在审视自己最得意的作品上，那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抬起头。”
乔瓦尼的声音，很苍老，也很平静。
听不出喜怒。
安洁莉亚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张曾经让日月无光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死灰般的惨白。
那双曾经如同天空般纯净，能倒映出神之国度的蓝色眼眸，此刻却布满了血丝。
里面是混乱，是痛苦，是挣扎，是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一片空洞的黑暗。
乔瓦尼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个东方恶魔，在她灵魂深处种下的，名为“怀疑”的剧毒。
“他都说了什么。”
乔瓦尼的声音，依旧平静。
像是在询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安洁莉亚的嘴唇，蠕动了几下。
发出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他说…”
“他说，神在哭泣。”
“他说神…被锁链捆绑着，像个…囚犯。”
“他说我们信仰的不是神，是一块…冰冷的会自己跳动的电池。”
“他问我…”
安洁莉亚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每说一句，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
那双蓝色的眼眸里，那片空洞的黑暗就扩大一分。
“他问我，我的神，有没有教过我该如何去爱。”
“他说…我的圣光，只懂得…毁灭。”
“他说我…”
她闭上了眼睛，一行清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那滴眼泪，滴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却像一把无形的铁锤，狠狠砸在了这间礼拜堂，那长达数百年的神圣的寂静之上。
“他说我是一把，被抽离了灵魂的，可悲的人偶。”
轰。
乔瓦尼身上那件朴素的白色祭衣，无风自动。
一股恐怖到足以让整个罗马城都为之颤抖的圣光威压，从他那具苍老而干瘦的身体里，轰然爆发！
穹顶之上，那副描绘着创世纪的壁画，仿佛都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变得明亮了一瞬。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终于不再平静。
那是一种被最卑贱的蝼蚁，当面亵渎了神主，玷污了圣物后所产生的，极致的疯狂的愤怒！
“荒谬！”
他从椅子上，猛地站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走到安洁莉亚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两团，白色的火焰。
“一个东方蛮夷的粗鄙的，亵渎之语！”
“一个恶魔的低劣的，蛊惑之言！”
“就让你这个神在人间的代行者，这个沐浴了神恩十八年的圣女，动摇到了这个地步？”
他的声音，不再苍老。
而是变得宏大，威严，充满了审判的意志。
每一个字，都像一道神罚的闪电，狠狠劈在安洁莉亚那早已脆弱不堪的灵魂之上。
安洁莉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她想反驳。
她想说不是的。
她想说，自己对神的信仰，坚不可摧。
可是…
那个男人，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漆黑的眼眸。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淬满了剧毒的，锋利的手术刀。
精准地剖开了她所有的伪装，切中了她灵魂最深处，那个她自己都不敢去触碰的禁区。
“回答我！”
乔瓦尼的声音，再次拔高。
“安洁莉亚！”
“你，是在怀疑你的神吗！”
安洁莉亚猛地抬起头。
她看着眼前这个，她曾经最为敬畏的，如同父亲一般的教皇冕下。
看着他那张因为暴怒而扭曲的脸。
看着他眼中那纯粹的，不容置疑的狂热的信仰。
她突然觉得很陌生。
一种前所未有的叛逆的情绪，像一棵疯狂的藤蔓，从她那片黑暗的空洞的心底，猛地窜了出来。
“我不知道！”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近乎于咆哮的尖叫。
“我不知道！！！”
“如果神是全能的！那他为什么需要被囚禁！”
“如果圣光是仁慈的！那为什么，我的手中只握着审判与毁灭！”
“如果我是他的代行者！那为什么，我的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空虚的荒芜！”
“为什么！”
她像个迷路的孩子，发出了最绝望的质问。
“为什么那个恶魔，他的怀里可以拥抱着污秽的血族，脸上却能露出那种，我从未见过的满足的笑容！”
“而我！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
乔瓦尼用尽全力，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安洁莉亚的脸上。
巨大的力量，将她整个人都抽得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一排祷告的长椅上。
咔嚓。
坚硬的橡木长椅，应声碎裂。
一缕鲜血从安洁莉亚的嘴角，缓缓流下。
染红了她苍白的唇。
也染红了，她那双，充满了茫然与痛苦的，蓝色眼眸。
她被打懵了。
她看着那个缓缓放下手，手掌还在微微颤抖的老人。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比愤怒更加可怕的，冰冷的失望。
“你病了，我的孩子。”
乔瓦尼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平静。
但那平静之下，隐藏的是滔天的杀意。
“恶魔的毒素，已经侵入了你的灵魂。”
“你不再纯洁。”
“你，玷污了神赐予你的荣光。”
他说着，转过身，不再看她。
仿佛她已经变成了一件沾染了污秽的，令人作呕的垃圾。
“乌列。”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礼拜堂，淡淡地呼唤了一声。
下一秒。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乔瓦尼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