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当大墟的黎明再次到来,第一缕微光刺破黑暗时,李牧缓缓站起了身。
他脸上的泪痕早已风干,眼神恢复了异样的清明,只是那清明之下,是化不开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沉郁。
李岁也随之起身,松开了那只握了一夜的手,默默地向后退开一步,将空间留给了他。
李牧没有回头,他转身,独自面对着身后的空地。
心念一动,他体内那股新生的【诡神本源】流转。虚空中,光与影交织,法则与疯癫共鸣,一尊散发着恐怖威压的王座,无声无息地凝聚成型。
它像一座为他而立的、华丽而孤寂的墓碑。
李牧伸出手,依次抚过王座之上那九个全新的【维度疯纹】。
指尖触及屠夫爷爷的烙印,一股能撕裂万物的锋锐感穿透神魂;触及瘸子爷爷的烙-印,指下的空间传来微妙的、如同纸张被折叠的触感;触及药王爷爷的烙印,生与死的气息在他指尖疯狂交替,仿佛握住了一场轮回。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九种毁天灭地的力量,它们是如此的磅礴,如此的清晰,却又冰冷得像一件件陈列在博物馆里的、失去了主人的工具。
李牧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
他迈步上前,转身,缓缓坐了上去。
这是他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坐上这专属于他的,诡神王座。
坐下的瞬间,天旋地转。
他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拽入一个宏伟、空旷到令人心悸的殿堂。
九根雕刻着不同法则的擎天巨柱,支撑着无法看见边际的殿顶。整个世界里,除了法则运转时发出的、如同宇宙心跳般的低沉嗡鸣,便只剩下绝对的、永恒的死寂。
这里,是王座的内部。
“爷爷?”
李牧站在这空旷殿堂的中央,试探性地轻声呼唤。声音在殿堂里产生空洞的回响,一圈圈荡开,最终消散于无形。
“屠夫爷爷?你的刀磨好了,晚饭吃什么?”
“村长爷爷?你说要教我下棋的,我在这里。”
“画匠爷爷……瘸子爷爷……药王爷爷……”
他依次呼唤着九位爷爷的名字,将那些深埋心底的、最平凡的日常,一句句地问出来。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那亘古不变的、法则运转的轰鸣声。
没有回应。
没有幻影。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意识残留。
什么都没有。
在这一刻,李牧终于彻底地、无可辩驳地明白了。
爷爷们不是睡着了,不是藏起来了,更不是变成了所谓的“英灵”。
他们是真的、彻底地消失了。他们将自己的一切,都变成了这座宏伟殿堂的砖石与支柱,变成了他身下王座的力量。
他坐拥着他们的所有。
他也永远地失去了他们。
现实中,大墟的废墟之上。
李岁看到,一滴晶莹的清泪,从王座上那个端坐着、如神只般威严的身影眼角,悄无声息地滑落。
泪珠顺着他冷硬的脸部轮廓滴下,落在王座冰冷的扶手上,无声地沁入那繁复的疯纹之中,消失不见。
这一次的眼泪,没有悲痛的宣泄,只有一种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深入骨髓的孤寂。
李牧没有起身,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王座上,闭着眼。
他能感受到体内,那源于爷爷们的力量暖流,正一丝丝地改造着他的神王骨与疯神血,让他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
他也能感受到神魂中,那永恒的、冰冷的、空无一人的孤单。
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在他体内交织、碰撞,最终,沉淀为一种名为“觉悟”的东西。
我是王座上的孤儿。
许久,他终于睁开了眼。
那双一金一黑的眼眸,望向圣墟方向残破的天空,眼神已不再是悲伤,而是一种承载了一切的平静与坚定。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也对着身下的王座本身,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立下了自己的誓言。
“我会带你们,去看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一个……可以让你们真正安息的世界。”
“一个没有狗屁宿命,没有疯狂回收,孩子们可以在黄昏时安心放牛,老头子们可以聚在一起吹牛打屁的世界。”
“我向你们保证。”
话音落下,李牧的个人情感问题,已处理完毕。
他从王座上站起,那双冰冷的目光,缓缓投向了身边,投向了他仅有的“臣民”——伤痕累累的祸斗,和依旧在处理逻辑冲突、不断冒泡的墟灵。
作为王,他的第一件事,是清点自己的“王国”。
李牧从王座上站起,那双冰冷的目光,缓缓投向了身边,投向了他仅有的“臣民”——伤痕累累的祸斗,和依旧在处理逻辑冲突、不断冒泡的墟灵。
作为王,他的第一件事,是清点自己的“王国”。
王座随着他的起身而化作无形的光影,没入他的背脊。他表情平静,一步步走向在地上痛苦低吟的祸斗。
他蹲下身,轻轻拨开祸斗背上被烧焦的毛发。那道被光之巨枪贯穿的伤口狰狞可怖,更麻烦的是,一股属于孤辰的、充满了神圣与偏执气息的力量,如跗骨之蛆般盘踞在伤口深处,不断灼烧着祸斗的血肉与神魂,阻止着任何形式的自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