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轻声说出的那句“我们回家”,余音未散,他抬起的脚步,却在半空中骤然凝固。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他的神魂,要将他从这具新生的躯壳中硬生生拽出。
他眼中的神采瞬间褪去,那完美的、由秩序与疯狂交织而成的平衡被悍然打破。左眼的金色旋涡与右眼的漆黑深渊同时失去了焦点,整个人如同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石像,静立在祭坛之上,一动不动。
“李牧?”
李岁的心猛地一沉。她刚刚在他眼中看到的那丝温柔与决意,此刻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仿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空洞。
祸斗也察觉到了不对,它停止了亲昵的磨蹭,喉咙里发出不安的低吼,小心翼翼地退开了几步。
那滩宕机的墟灵凝胶,则因为无法理解这种从“存在”到“虚无”的瞬间转变,内部的逻辑错误气泡冒得更快了。
李岁看不见的地方,李牧的神魂正被卷入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暴。
他的意识来到一片无垠的混沌空间。九个巨大的光团悬浮于此,如同九颗恒星,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法则气息,那是爷爷们留下的、最核心的记忆与性格烙印。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其中一个最为刺目的血色光团,属于屠夫爷爷的那个,骤然爆发出冲天杀意!
那不是比喻,而是真正的、能撕裂神魂的法则之刃。万千刀光剑影,混合着无数生灵被肢解时的哀嚎,如同血色海啸,瞬间便要将他单薄的意识彻底淹没。
“不……”
李牧的意志刚要反抗,另一个光团亮了起来。那是画匠爷爷的写意光团,一抹淡雅的墨色从中流淌而出,试图将那尸山血海的杀意“涂抹”成一幅泼墨山水。
可这非但没能中和杀意,反而让李牧的神魂一侧滚烫如炼狱,另一侧却冰凉如画卷,冷热交织的撕裂感让他痛苦地战栗。
紧接着,第三个光团,属于铁匠爷爷的,也发出了钢铁般的嗡鸣。它不屑于涂抹,而是迸发出更强硬的意志,试图将那无边的杀意当做一块神铁,用亿万次锤击,将其“锻打”成一柄绝世凶刀!
“啊!”
李牧的神魂中,仿佛一边是画笔在描摹,一边是铁锤在狂敲,而画布与铁砧,就是他自己!
这种痛苦超越了肉体,是源于存在本身的矛盾与割裂。
“集中……我必须集中精神……”他痛苦地想。
可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代表瘸子爷爷的空间法则光团便闪烁了一下。他的思维瞬间被折叠,前一秒还在思考如何对抗,后一秒就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如果把屠夫爷爷和铁匠爷爷的记忆折叠到一起,会锻造出一把会画画的刀吗?”
这念头让他一阵恍惚,随即,药王爷爷的生死道义光团明暗不定。他一会儿觉得自己生机勃勃,仿佛能一拳打碎星辰;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正急速腐朽,下一秒就要化为枯骨。
神魂的状态,比坐过山车还要颠簸百倍。
更恐怖的还在后面。
在瞎子爷爷那闪烁着未来碎片的“预见”光团影响下,李牧的眼前瞬间闪过无数太古战场上神王喋血、星辰陨落的画面,极致的悲壮与惨烈几乎将他的意志压垮。
可下一瞬,聋子爷爷那代表“寂静”的漆黑光团便将他拽入万籁俱寂的绝对虚无。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时间,连“存在”本身都仿佛失去了意义。
从最喧嚣的战场到最死寂的虚空,这种剧烈的反差,让他仅存的自我认知开始出现裂痕。
外界,祭坛之上。
李牧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他的脸上,时而咧嘴,露出一个孩童般天真又诡异的傻笑,那是画匠爷爷的随性;时而又双目圆瞪,杀气腾腾,那是屠夫爷爷的煞气;紧接着,又会陷入一种五官僵硬、仿佛与世界隔绝的绝对呆滞,那是聋子爷爷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