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守渊村就被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惊醒。雪狸从木屋门槛上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盯着村口方向,嘴里发出细碎的低吼。凌霜正对着铜镜梳理长发,镜中女子眉心的彩鸾印记在晨光中泛着极淡的金光,她指尖刚触到发梢,就感觉到一缕熟悉的暖意从眉心蔓延开来——那是苏氏残魂融入魂骨后,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呼应她的情绪。
“是朝廷的人。”易玄宸从门外走进来,守渊之力早已感知到来人的气息,“一共二十骑,为首的是李御史,没有杀气。”他走到凌霜身后,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木梳,指尖掠过她的发间,“李御史是文官,当年曾反对赵珩打压守渊人,态度还算公允。”
凌霜点点头,抬手抚上眉心。刚才那阵暖意里,她似乎“看”到母亲站在晨雾里,对着村口方向轻轻摇头,不是警示,更像是一种提醒。她将枕边的传信玉攥在掌心,玉佩还残留着昨夜最后的温热,那道急促的蓝光过后,它便恢复了沉寂,却像一颗石子投进心湖,漾开的涟漪久久未散。
走出木屋时,晨雾已被朝阳染成金红色。村口的空地上,二十名禁卫整齐地列队站在两侧,铠甲上的霜气还未消散,却收起了往日的肃杀。李御史穿着一身藏青色官袍,正站在守渊碑前,仰头端详着碑上的字迹,见两人走来,立刻转身拱手行礼,态度恭敬得甚至有些拘谨。
“凌姑娘,易公子。”李御史的声音带着旅途的沙哑,却字字清晰,“陛下命我前来,一是为前日禁卫追杀之事致歉,二是宣读旨意,敲定皇室与守渊人的合作事宜。”他侧身让出身后的内侍,内侍捧着明黄色的圣旨,却没有像在京城那样摆出行礼的架势,只是安静地站着。
凌霜没有动,目光落在那卷圣旨上。晨光透过云层洒在圣旨的明黄绸缎上,刺目的颜色让她想起禁卫箭囊里的破妖箭。易玄宸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守渊之力传来安稳的波动,他能“看”到李御史内心的真诚,也能“感知”到那些禁卫虽有警惕,却无杀意——皇室这次是真的想合作,而非试探。
“陛下知道,之前是朝廷失信于守渊人。”李御史似乎看穿了她的顾虑,主动开口道,“兵变之时,靖王豢养邪祟,若不是姑娘与公子平定叛乱,京城早已生灵涂炭。先祖盟约虽被遗忘,但陛下感念守护之恩,愿以皇命重启盟约。”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枚鎏金令牌,递了过来,“这是守渊令,持此令者,可在寒渊周边百里内自主行事,朝廷永不征税,更不派官吏干预。”
令牌入手沉甸甸的,正面刻着“守渊”二字,背面是寒渊与彩鸾交缠的纹样,与凌霜掌心的彩鸾纹路隐隐呼应。她指尖刚触到令牌,眉心的金光又轻轻闪烁起来,这次的暖意更清晰,像是母亲在她耳边轻声说“可以信”。凌霜握紧令牌,终于点头:“我信陛下一次,但守渊人守护寒渊,从不是为了朝廷的恩赐。若他日皇室再违盟约,这令牌,我会亲手还回去。”
李御史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内侍上前一步,展开圣旨宣读,声音洪亮却不张扬。旨意的内容与李御史所说一致,不仅赦免了凌霜“妖魂”的罪名,还正式将寒渊周边百里划为守渊人属地,守渊村村民世代免税,朝廷每年还会拨给粮草资助。宣读完毕后,内侍将圣旨双手奉上,凌霜却没有接。
“圣旨我就不收了。”她轻声说,“守渊人守的是人心,不是圣旨。朝廷的心意,我领了,但这纸文书,对我没用。”
李御史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笑着将圣旨卷好:“姑娘高义,李某佩服。”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起来,“不过此次前来,除了传旨,还有一事相告。京城近来有神秘人暗中打听寒渊的封印之法,还询问彩鸾妖魂的弱点,看行踪,像是……镇邪司的旧部,但又比那些人更隐蔽。”
易玄宸的眉头微微皱起。守渊之力瞬间蔓延开,却没有在李御史心中感知到谎言。他看向凌霜,发现她也握紧了传信玉——那神秘人的行踪,与南疆的镇邪司残余势力,会不会是同一伙人?
“他们有没有说要去南疆?”凌霜问道。
李御史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姑娘如何得知?”他点头道,“据暗卫探查,那伙人确实有向南疆移动的迹象。而且南疆传来消息,近来雨林里常有异响,彩鸾栖息地附近的村民,还看到过黑色的雾气。”
传信玉在掌心轻轻发烫,凌霜能清晰地感觉到,南疆圣树的灵气波动越来越微弱,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着。她忽然想起昨夜昀说的话,欲念之丝会依附灵气旺盛之物存活,圣树的灵气纯净,正是最好的载体。若镇邪司旧部真的去了南疆,他们恐怕不只是想破坏圣树,更是想利用欲念之丝,唤醒新的魔念。
“多谢李大人告知。”凌霜郑重地说,“守渊村的事,还要劳烦大人回禀陛下,待这里稳定,我会亲自去南疆查看。”
李御史点头应下,又与易玄宸商议了一些合作的细节,比如朝廷会派工匠来帮守渊村加固房屋,守渊人则需在寒渊有异动时及时通报京城。谈话间,村民们渐渐围了过来,当听到朝廷免税的旨意时,有人激动得抹眼泪,阿婆拉着李御史的手,不停往他手里塞刚蒸好的红薯,嘴里说着“好人有好报”。
正午时分,李御史准备启程返回京城。凌霜送他到村口,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那枚传信玉:“李大人,可否帮我带一封信给南疆的彩鸾守护者?就说我很快会过去,让他们务必守住圣树。”她没有说传信玉的异动,只当是寻常嘱托。
李御史接过信,郑重收好:“姑娘放心,我会派最快的驿卒送去。”他翻身上马,又回头道,“若南疆真有危险,朝廷虽不懂封印之术,但可调兵相助!”说完,一挥手,带着禁卫策马离去,马蹄声渐渐消失在晨雾散尽的山道上。
村民们欢呼着散去,守渊村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孩子们围着守渊碑追逐,阿婆正教几个妇人纺线,村长则带着年轻汉子去加固村口的栅栏。凌霜站在守渊碑前,指尖抚过碑上的字迹,忽然感觉到一丝极淡的异动——不是魔气,而是欲念之丝的气息,正从碑座下方的泥土里缓缓升起。
“是老槐树那边过来的。”易玄宸走到她身边,守渊之力顺着碑座蔓延下去,“那丝欲念之丝没有彻底消散,顺着泥土的脉络爬到了这里。”他的声音里带着凝重,“守渊碑是守渊人的精神寄托,人心越虔诚,碑的灵气就越盛,这丝欲念之丝,是想依附碑的灵气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