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内死一般的寂静,那本泛黄的兽皮手札,在易玄宸手中仿佛有千钧之重。它不仅仅是一本书,更像是一把钥匙,一把即将开启尘封千年、足以颠覆所有人认知的宿命之锁。
凌霜的呼吸几乎停滞。她的目光紧紧锁在那本手札上,仿佛要穿透那干枯的兽皮,看清里面记载的每一个字。守渊人日记……这五个字像一道魔咒,让她血脉中那股源自凌霜的、属于守渊人的力量,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
易玄宸能感觉到她身边空气的微弱波动,那是一种混杂着期待、恐惧与迷茫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同样翻涌的心绪,小心翼翼地翻开了那脆弱的第一页。
兽皮上的字迹是用一种早已失传的古篆写就,笔画苍劲,带着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易玄宸自幼博览群书,对古籍颇有研究,辨认这些文字倒也不算吃力。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在空旷的石窟中显得有些沙哑,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元和三年,秋。寒渊震,魔念溢。吾率族人三十六,以血为祭,暂封其口。伤亡惨重,仅余吾与幼女。彩鸾至,焚魔念,护吾等归。神鸟悲鸣,其声如泣……”
听到“彩鸾”二字,凌霜的身体猛地一颤。她仿佛能透过那干枯的墨迹,看到一只巨大的神鸟在黑暗中浴火,它的悲鸣穿透时空,直击她的灵魂深处。
易玄宸没有停下,继续往下翻。日记记录的,是一位守渊人首领的日常。每一次的封印加固,每一次的牺牲,每一次与魔念的搏杀,都写得简洁而悲壮。而每一场危机中,总会出现七翎彩鸾的身影。它像是守渊人最忠诚的伙伴,最可靠的守护神。
凌霜看得入了神,她仿佛在阅读自己血脉中传承下来的记忆。那些陌生的场景,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她心潮起伏。
终于,易玄宸的手指停在了中间某一页。这一页的字迹比其他地方要更深,仿佛书写者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念道:
“……今日,吾将赴死。魔念已成气候,非吾一人能挡。吾女苏氏,血脉纯净,然年尚幼,无力承此重任。吾以残魂为引,与彩鸾立下‘骨血之契’。契曰:守渊人血脉不灭,彩鸾守护不止。若守渊人遇险,血脉将如信标,召唤彩鸾之魂。遇险者,可自愿与彩鸾结契,共用骨血,合二为一。彩鸾得其身躯,以为凭依;守渊人得其妖力,以报大仇。此乃共生,亦为宿命。愿后世子孙,铭记此盟,守渊,亦是守心……”
“骨血之契……”
“共用骨血……”
易玄宸的声音在石窟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凌霜的心上。
她彻底怔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石窟顶上晶石幽蓝的光,映在她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上,显得格外苍白。她身后的旧部也听得目瞪口呆,虽然不完全明白其中的深意,但“骨血之契”、“共用骨血”这些词,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与烬羽的结契,根本不是什么偶然!
在乱葬岗那个绝望的雨夜,濒死的凌霜,她那充满了不甘与恨意的守渊人血脉,就像一座灯塔,在无尽的黑暗中发出了最强烈的召唤。而同样重伤垂死、妖魂即将溃散的烬羽,感受到了这召唤。
那不是怜悯,不是同情,而是一种刻在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本能。
是守护者的本能!
烬羽选择与凌霜结契,并非一时兴起,而是响应了这延续了千年的古老盟约。她承载了凌霜的记忆和恨意,获得了在人间行走的凭依;而凌霜,则获得了烬羽强大的妖力,得以复仇重生。
她们不是两个灵魂的强行融合,而是宿命的召唤与回应。是守护者与被守护者,在最绝望的时刻,完成了这神圣而古老的“骨血之契”。
“我……”凌霜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股巨大的洪流冲刷着她的神魂,让她感到一阵眩晕。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是凌霜,一个借尸还魂的妖魂,背负着不属于自己的仇恨。她努力地去做“凌霜”,去感受她的痛苦,去完成她的遗愿。
可现在她才发现,她从来都不是局外人。
从烬羽选择她的那一刻起,她们就已是“合二为一”的存在。凌霜的恨,就是她的恨;凌霜的仇,就是她的仇。守护守渊人血脉,不仅仅是凌霜的宿命,也同样成了她——烬羽的宿命。
她不是在替别人复仇,她是在守护自己的契约。
这个认知,像一道温暖的光,驱散了她心中长久以来的迷茫与隔阂。她与凌霜之间,与这具身体之间,似乎终于达成了真正的和解。她不再是一个寄居者,而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之一,一个名正言顺的守护者。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易玄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