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挟着京城特有的尘嚣,却吹不散易府偏院的沉郁。凌霜正对着窗棂上的雕花出神,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那枚温凉的玉佩——自那日手臂被灭妖符所伤,这枚玉佩便时常散发着微弱的暖意,与她体内躁动的妖力相互安抚,愈合速度远超常人的伤口已只剩一道浅浅的淡粉色痕迹。
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易玄宸的贴身暗卫墨影,他一身玄衣沾着夜露,神色凝重地躬身道:“夫人,天牢急报,凌震山大人……没了。”
凌霜指尖的动作骤然停滞,玉佩的凉意透过指尖直抵心口。她并非悲恸,只是那股突如其来的空落感让她微微失神——那个曾对她冷漠疏离,最终却要告知她母亲死亡真相的男人,终究还是没能等到她再去天牢的日子。
“怎么死的?”她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唯有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指甲掐进掌心。
“御史台那边传回来的说法是……畏罪自杀。”墨影迟疑了片刻,补充道,“但属下的人在天牢查到,凌大人死前曾见过赵珩府上的人,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凌大人的尸身旁,留着一行血字。”墨影的声音压得更低,“写的是‘赵珩杀我’。”
凌霜猛地站起身,玄色裙摆扫过案几,将上面的茶盏带得微微晃动。她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恨,有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怅然。凌震山纵然罪孽深重,却也不该死得如此不明不白,更不该死在赵珩手里——这个毁了凌家,也毁了她前半生的男人,竟连最后一点“坦白”的机会都不肯给凌震山。
“备车,去天牢。”
天牢深处弥漫着终年不散的霉味与血腥气,冰冷的石壁上渗着水珠,每一步踏在石阶上,都能听见清晰的回响。负责看守天牢的狱卒见是易府的人,不敢阻拦,只是喏喏地跟在后面,反复念叨着“凌大人是自缢的,御史台已经验过尸了”。
凌震山的尸身还停放在关押他的牢房里,盖着一块粗糙的白布。凌霜抬手掀开白布,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瞳孔微缩——凌震山双目圆睁,脸上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恐与不甘,颈间一道深可见骨的勒痕,边缘却没有自缢者该有的挣扎痕迹,反而像是被人从背后猛地勒住,硬生生断了气。
而在他右手边的地面上,那行“赵珩杀我”的血字早已干涸发黑,字迹潦草而扭曲,显然是用最后一丝力气写就。血字旁边,还散落着半块碎裂的木牌,上面刻着“镇渊”二字,正是凌家祖辈作为守渊人旁支的信物,凌霜小时候曾在父亲的书房见过一模一样的完整木牌。
“畏罪自杀?”凌霜冷笑一声,指尖拂过凌震山颈间的勒痕,“自缢者勒痕多为马蹄形,且会有青紫淤血,他这痕迹边缘整齐,分明是被特制的细索勒毙,再伪造成自缢的模样。御史台的官员难道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狱卒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夫人饶命!小的只是看守牢房的,御史台的刘御史亲自验的尸,说……说凌大人是自知罪无可赦,才上吊自尽的,那血字是他死前胡言乱语写的。”
“刘御史?”凌霜眸光一沉。她记得这个刘御史,前几日还在朝堂上弹劾凌震山私藏军粮,言辞恳切,如今想来,怕是早就被赵珩收买,成了替他掩盖罪行的工具。
正思忖间,牢房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为首的正是御史台的刘御史,他穿着一身青色官袍,见到凌霜,脸上立刻堆起虚伪的笑容:“易夫人怎么来了?这天牢污秽之地,不是夫人该来的地方。凌震山畏罪自杀,案情已定,还请夫人不要过多插手,免得落人口实。”
“案情已定?”凌霜转过身,目光如刀般扫过刘御史,“刘大人说他是自缢,那我倒要问问,自缢之人如何能在断气前写下如此清晰的血字?又如何能让颈间的勒痕毫无挣扎痕迹?还是说,在刘大人眼里,朝廷的律法,不过是可以随意篡改的戏文?”
刘御史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闪烁了几下,语气也硬了起来:“易夫人说笑了,本官办案向来严谨,凌震山的尸身经过仔细查验,确系自缢。夫人若再纠缠,便是质疑御史台的公断,本官可要上书陛下了。”
他料定凌霜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即便有易玄宸撑腰,也不敢公然与御史台作对。可他没想到,凌霜上前一步,抬手将那半块刻着“镇渊”的木牌捡起来,递到他面前:“这木牌是凌家的信物,也是守渊人的凭证。凌震山虽是罪臣,却也是守渊人旁支,他的死绝非简单的畏罪自杀。刘大人若执意草草结案,明日我便带着这木牌和他颈间的勒痕证据,去面见陛下,问问陛下,守渊人的性命,是否就如此不值钱?”
“守渊人”三个字一出,刘御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虽不知守渊人的具体职责,却也知道这是皇室秘辛,牵扯甚广,若是真闹到陛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声音从牢房外传来:“刘大人好大的架子,连本侯的夫人都敢威胁?”
易玄宸身着月白锦袍,缓步走了进来,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威压。他走到凌霜身边,自然地将她揽入怀中,目光冷冽地看向刘御史:“凌震山私藏军粮,罪该万死,但他的死因必须查明。本侯已让人去请大理寺卿,重新验尸。若真如刘大人所说,是自缢,本侯绝不多言;可若是有人故意杀人灭口,本侯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天牢里动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