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总带着一股子浸骨的凉,淅淅沥沥敲在易府别院的窗棂上,把烛火打得明明灭灭。凌霜坐在案前,指尖刚触到锦囊里的玉佩,就被那丝熟悉的清凉裹住——这半块刻着火焰纹的玉,是生母苏氏留下的唯一念想,也是她如今在这翻涌的暗流里,唯一能攥住的“根”。
案上摊着件月白绣兰的襦裙,是易府绣娘刚送来的,说是为“易夫人”备下的常服。针脚细密,丝线莹润,可凌霜看着那柔和的色泽,只觉得像极了柳氏当年给她穿的“孝衣”——那年生母刚去,柳氏笑着递来件素白裙子,转身就跟下人说“孽种就该穿白的,衬她的晦气”。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淡青色的指甲泛出冷光,直到雪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腕,才惊觉自己又陷进了旧忆里。
雪狸今日格外不安分,嘴里叼着块黑褐色的碎布,凑到她手边时,还带着股刺鼻的硫磺味。凌霜捏起碎布,指尖的妖力刚探进去,就被一股阴邪的气息刺得指尖发麻——这味道她认得,上次潜入将军府后院,柳氏那邪术师手里的符咒,就是这个味道。
“哪来的?”她低头问雪狸,声音压得很轻。雪狸仰头“喵”了一声,爪子扒着她的裙角,往门外的方向挣。凌霜刚要起身,就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伴着雨靴踩过积水的“啪嗒”声,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是易玄宸。
他没让人通报,推门进来时,伞上的水珠顺着伞骨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水花。玄色长袍下摆沾了些泥点,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衬得他肩背愈发挺拔。凌霜下意识地把那半块玉佩塞回锦囊,指尖刚碰到锦缎,就见易玄宸的目光扫了过来,落在她攥着锦囊的手上。
“易大人怎么来了?”她起身行礼,动作不卑不亢,眼底却藏着警惕——自那日他在绑架现场触到她后背的妖力,两人之间就多了层没捅破的窗户纸,他不追问,她不解释,却都清楚这“联姻”的交易里,藏着无数算计。
易玄宸把伞靠在门边,抬手解了外袍,露出里面月白的中衣。他走到案前,目光掠过那叠襦裙,最后停在雪狸叼来的碎布上,眉梢微挑:“黑风观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这儿?”
凌霜心头一紧——黑风观就是柳氏勾结的邪术师所在的道观,她也是上次偷听到张嬷嬷的对话才知道。易玄宸连这个都查得清楚,可见他的情报网,远比她想的更密。
“雪狸刚从外面叼回来的。”她没瞒他,指了指蹭在脚边的雪狸,“大人认得这布?”
易玄宸弯腰,指尖刚要碰到碎布,雪狸突然炸了毛,弓着背低吼,爪子死死扒住凌霜的裙角。这反应让易玄宸顿了顿,他抬眼看向凌霜,眼神里多了丝探究:“你这灵猫,倒是护主得紧。寻常妖物见了我,要么逃窜,要么臣服,它却半点不怕你身上的气息,反而对你护得紧,倒是稀奇。”
这话戳中了凌霜一直存着的疑惑。自乱葬岗遇见雪狸,这小家伙就不怕她身上的妖气,甚至还主动亲近。她原以为是雪狸通人性,可此刻听易玄宸这么说,才觉得不对劲——连烬羽都说,寻常灵物对妖魂的气息会本能排斥,雪狸的反应,太反常了。
“大人知道原因?”她忍不住问,声音里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易玄宸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雨幕,语气沉了些:“你母亲苏氏,是不是给你留了块玉佩?”
凌霜猛地攥紧了锦囊,指节泛白。她没回答,可那瞬间的僵硬,已经给了易玄宸答案。他转过身,从袖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木牌,递到她面前——木牌上刻着的纹路,竟和她玉佩上的火焰纹一模一样,只是纹路更复杂,边缘还刻着两个古字,她不认识,却觉得莫名熟悉。
“这是易家先祖留下的‘守渊令’,”易玄宸的声音带着雨丝的凉意,“我易家先祖,曾是‘守渊人’的护卫。守渊人血脉特殊,能感知寒渊的气息,身上也带着一种独特的灵韵,寻常妖邪近不了身,反倒是灵物会主动亲近——因为守渊人的血脉,能护灵物不受邪气侵蚀。”
凌霜的呼吸骤然停滞。她抬手摸向锦囊里的玉佩,那丝清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像极了生母当年抱着她时,手掌贴在她后背的温度。原来雪狸不怕她的妖气,不是因为通人性,是因为她身上流着守渊人的血脉——是苏氏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