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玄宸的指尖悬在我伤口上方,檀香混着血腥气钻入鼻腔。
夫人,”他声音低哑,凌二小姐的账,该清了。”
凌雪瘫坐在地,突然尖叫:是产婆!当年是产婆”
我猛地攥紧碎玉,易玄宸却按住我的手,眼神冷得像寒渊的冰。
让她说。”
檀香清冽,如同寒潭深处捞起的月华,丝丝缕缕,固执地缠绕在破庙浑浊的空气里,压过了血腥的甜腻和腐朽的尘土气。易玄宸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悬停在凌霜肩头那道狰狞的伤口上方,并未真正落下,却带来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的指尖离翻卷的血肉不过寸许,凌霜甚至能感觉到那指尖散发出的、比庙外夜风更刺骨的寒意。
夫人。”他再次开口,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棱,精准地刺入凌霜的耳膜,也刺穿了凌雪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镇定。他的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死寂的庙堂里,激起冰冷的回响,“凌二小姐的账,该清了。”
“账”字出口的瞬间,凌雪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整个人剧烈地一颤。她瘫坐在冰冷肮脏的泥地上,华贵的衣裙沾满污秽,精心梳拢的发髻散乱不堪,几缕湿漉漉的碎发贴在惨白的额角。她那张曾令凌霜无比熟悉的、带着刻骨恨意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种濒死的灰败和无法抑制的惊恐。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易玄宸,又像受惊的毒蛇般倏地转向凌霜,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非人的尖啸:
“是产婆!当年是产婆!是那个该死的产婆!”声音尖利得几乎要撕裂耳膜,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和急于推卸的狼狈,“是她!是她收了我的银子!是她说……说那个孽种生下来就是死的!是她亲手把……把那个东西扔进了乱葬岗!不是我!不是我亲手做的!是她!是她害死了那个野种!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凌霜的心上。生母临死前凄惨的哀嚎,乱葬岗刺骨的寒风,尸堆中那半埋的彩鸾断翎,还有自己幼小身体里被生生碾碎的骨头……无数血淋淋的画面伴随着凌雪这番推脱罪责的嘶吼,在脑海中疯狂炸开。恨意如同沉寂的火山,瞬间冲破理智的堤坝,灼热的妖力在血脉中奔突咆哮,几乎要破体而出!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凌霜齿缝间迸出。她猛地攥紧了手中那半块染血的玉佩!那是生母唯一留下的东西,是支撑她从尸堆里爬出来的信念!此刻,这冰冷的玉块被她注入了滔天的恨意与妖力,竟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在她掌中彻底碎裂!她的双眼瞬间被一种非人的、燃烧着幽绿火焰的妖异光芒笼罩,直直刺向瘫在地上、语无伦次的凌雪。杀意,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在破庙中弥漫开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带着清冽檀香气息的大手,如同铁钳般骤然覆上凌霜紧握玉佩的手背!
力道沉稳,不容抗拒。
凌霜浑身剧震,那几乎要失控的妖力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强行按住,如同被投入寒潭的熔岩,发出不甘的嘶鸣。她猛地抬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易玄宸不知何时已欺近身前。他依旧保持着那种近乎刻板的挺拔,玄色衣袍在昏暗光线下吸收着一切光线,只有那张脸,线条冷硬得如同冰雕。他的眼神,比他指尖的寒意更甚,比万载寒渊最底层的坚冰还要冷冽。那双眼中没有惊愕,没有责备,只有一片绝对的、掌控一切的冰冷。他看着凌霜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幽绿妖火,看着她因极致恨意而微微扭曲的侧脸,薄唇抿成一条毫无温度的直线。
“让她说。”他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灵魂冻结的穿透力。这三个字,像冰冷的铁钉,强行钉住了凌霜即将爆发的杀意。他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指微微用力,那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来自绝对强者的意志,将她掌中那块濒临碎裂的玉佩,连同她几乎要失控的妖力,一起死死按住。
凌霜胸腔剧烈起伏,如同濒死的野兽。她死死盯着易玄宸那双冰封万载的眼眸,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一毫的动摇或怜悯。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纯粹的、冰冷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件有趣又危险的器物。那眼神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刺骨寒意,甚至压过了对凌雪的滔天恨意。她掌中的玉佩,在易玄宸那冰冷力道的压制下,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咔”声,一道细微的裂痕,如同闪电般悄然爬上玉佩表面。
檀香更浓了,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效果,强行将凌霜体内那狂暴的妖力镇压下去。她眼中的幽绿火焰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迅速黯淡、消散,最终恢复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握玉佩的手指,任由那半块染血的玉佩带着一道新生的裂痕,静静地躺在她沾满血污和泥泞的掌心。冰冷的触感刺入皮肤,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混杂着恨意、屈辱、警惕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的情绪风暴。再抬眼时,脸上已恢复了一片近乎死寂的平静,如同暴风雪过后的荒原,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荒芜。她没有再看凌雪一眼,仿佛那个瘫在地上、如同烂泥般尖叫的女人,已经不值得她再浪费一丝一毫的情绪。
易玄宸这才缓缓收回覆在她手背上的手。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那块玉佩,仿佛刚才那致命的压制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他重新站直身体,目光扫过瘫在地上、因恐惧而浑身筛糠的凌雪,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具行尸走肉。
“产婆?”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平淡无波,却让凌雪猛地打了个寒噤,尖叫戛然而止,只剩下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名字?住处?”
凌雪抖得像风中落叶,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惊恐的呜咽在喉咙里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