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玄宸书房里,青玉镇纸压着半张西域灵鸟的羽毛。
“你接近我,想要什么?”他指尖轻叩桌面,目光如刀。
凌霜(烬羽)指尖触到羽毛的瞬间,体内妖力不受控地涌动——那是彩鸾血脉对同类的悲鸣。
她强压悸动,扯出谎言:“想借大人的势,活下去,顺便……报仇。”
易玄宸忽然倾身,鼻尖几乎贴上她的耳廓:“灵鸟暴毙的真相,换你的坦白。”
凌霜在将军府柴房找到柳氏与邪术师交易的符咒,黄纸上血迹竟在月光下蠕动。
当易玄宸递来“远房表亲”的户籍文书时,她瞥见纸角一道暗纹——那是生母遗物玉佩上的火焰纹。
易玄宸的书房静得可怕。
檀香在青玉香炉里幽幽燃着,细烟如蛇,盘绕着沉甸甸的空气。窗外天色阴沉,铅灰的云层压得很低,透不进多少光亮,只余几缕惨淡的天光,勉强勾勒出书架林立的轮廓。空气里除了檀香,还浮动着一种更冷冽的气息,像是冰封的湖底,又像是某种猛兽蛰伏时的呼吸。
凌霜(烬羽)垂首立在书案前,目光落在那方青玉镇纸下压着的半张羽毛上。羽管断裂,羽片焦黑卷曲,边缘还残留着暗红的血渍,像一只被生生撕裂的翅膀,凝固了临死前的痛苦。彩鸾的血脉在她体内深处隐隐悸动,一种尖锐的、撕裂灵魂的悲鸣毫无征兆地撞入识海,让她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她立刻将手背到身后,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用清晰的痛感压下那股源自血脉深处、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哀嚎。
书案后,易玄宸倚着宽大的紫檀木椅,姿态看似闲适,周身却绷紧着无形的弦。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领口和袖口用银线绣着繁复的云纹,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他没有看那羽毛,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手术刀,一寸寸刮过凌霜(烬羽)的脸,她的发髻,她洗得发白的衣襟,最后落回她低垂的眼睫上,仿佛要穿透这层伪装,直接剜出她灵魂里最隐秘的东西。
“你接近我,”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寂静里,“想要什么?”
指尖在紫檀木书案上轻轻叩击,嗒、嗒、嗒……规律而缓慢,像是在丈量她沉默的每一寸光阴,也像是在为某种判决敲响前奏。那声音落在这死寂的书房里,比任何质问都更令人窒息。
凌霜(烬羽)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每一次收缩都牵扯着体内两股力量的撕扯——凌霜残留的恐惧与不甘,烬羽冰冷的算计与复仇的火焰。她抬起眼,迎上那道几乎要将她洞穿的目光。眼底深处,一丝属于彩鸾的金红翎羽虚影极快地掠过,快得如同错觉,随即被刻意放大的、属于“凌霜”的孱弱与孤绝取代。
“想借大人的势,”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却努力维持着平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活下去。”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半张焦黑的羽毛,体内彩鸾的悲鸣再次隐隐作祟,让她喉头一紧。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最后三个字,带着一丝压抑到极致的狠厉,“顺便……报仇。”
“报仇?”易玄宸唇角似乎勾了一下,但那弧度冰冷得毫无温度,更像是一种嘲讽。他身体忽然前倾,动作快得如同猎豹扑击,带着一股压迫性的风。紫檀木椅腿在光滑的青砖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凌霜(烬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后背却撞上了冰冷的博古架,硬物硌得她生疼。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那股混合着冷冽檀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古木深处的气息。
易玄宸的脸庞骤然在她眼前放大,他微微侧头,鼻尖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廓。温热的、带着危险气息的吐息拂过她的耳垂,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却字字如冰锥,狠狠凿进她的耳膜:
“灵鸟暴毙的真相……”他尾音拖长,带着一种玩味的残忍,“换你的坦白。”
凌霜(烬羽)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什么?是那日在湖边,雪狸扑向金雕食盆时,她眼底那瞬间的金红?还是刚才,她触碰那羽毛时,体内妖力那微不可察的悸动?亦或是……他早已洞悉了她这具皮囊下,早已不是“凌霜”?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体内另一股力量猛地苏醒——烬羽的妖魂,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冷静,强行压下了凌霜残留的恐惧。她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
“大人……”她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委屈,“我不懂您的意思。灵鸟……暴毙?我只是个想活下去的孤女,能知道什么?”她微微偏过头,避开他过于灼热的目光,眼睫垂下,遮住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若大人觉得我无用,随时可以赶我走。京城这么大,总有我能活命的地方。”
易玄宸盯着她看了许久,书房里只剩下檀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两人之间无声的角力。最终,他缓缓坐回椅中,身体重新靠向椅背,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疏离姿态。他修长的手指再次拿起那半张焦黑的羽毛,在指间捻了捻,仿佛在感受上面残留的、属于死亡的气息。
“灵鸟暴毙,是柳氏为讨好我,用了邪术催熟。”他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目光却锐利地锁住凌霜(烬羽)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西域灵鸟性子烈,灵性高,寻常手段难以驾驭。她用了禁术,用活物精气喂养,催其早熟,结果灵鸟根基不稳,精气暴毙而亡。可笑的是,她连这点都做不好,送来的鸟,十只里倒有七八只撑不过三天。”
凌霜(烬羽)的心猛地一沉。柳氏……邪术……活物精气……这些词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她想起乱葬岗的尸气,想起自己成为“容器”时那灼烧般的剧痛。柳氏为了攀附权贵,竟连这种手段都用上了?她指甲再次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压下翻涌的恨意和一丝……源自烬羽对邪术本能的厌恶。
“这……与我何干?”她低声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当然有关。”易玄宸将羽毛扔回镇纸下,发出一声轻响,“我需要一个能帮我查清此事、拿到铁证的人。柳氏在将军府盘根错节,寻常人难以接近。而你……”他目光再次扫过她,“你似乎,很擅长‘接近’不该接近的地方。”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去将军府,找到柳氏与那邪术师交易的证据。一张符咒,一件法器,或者……任何能证明她用了邪术的东西。”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是你换取‘易府表亲’身份的第一个任务。完成它,你才能站在这里,谈你的‘活下去’和‘报仇’。”
凌霜(烬羽)的心脏狂跳起来。将军府!那个她曾视为家、最终却成为她坟墓的地方!回去……回到凌震山和柳氏的眼皮底下?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四肢百骸。然而,烬羽的妖魂却在狂啸——机会!这是接近仇人、获取情报的最佳机会!体内两股力量再次激烈交锋,头痛欲裂。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易玄宸审视的目光,声音因压抑而有些发紧:“好。我……去。”
“记住,”易玄宸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九天寒风,“别耍花样。你身上……有股让我很不舒服的味道。若让我发现你与邪术有关,或者……你对我有所隐瞒……”他没说完,但那未尽之意,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凌霜(烬羽)沉默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书房。厚重雕花木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檀香和审视的目光。她靠在冰冷的廊柱上,急促地喘息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体内妖力在刚才的紧张对峙中不受控制地微微波动,让她皮肤下传来一阵阵细微的刺痛。
“喵……”一声轻柔的猫叫传来。雪狸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用它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脚踝,喉咙里发出担忧的呼噜声。它碧绿的眼珠在廊下的阴影里亮得惊人,似乎能感受到她内心的风暴。
凌霜(烬羽)伸出手,指尖轻轻抚摸着雪狸柔顺的皮毛,汲取着那一点微弱的温暖。她低头看着自己这只手,指甲在阴影下泛着淡淡的青色,比从前更有力,却也……更陌生。
“将军府……”她低声喃喃,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随即被更深的冰冷取代,“凌震山,柳氏……等我。”
夜色如墨,浸透了京城。将军府高大的围墙在黑暗中如同沉默的巨兽,只有几处角落挂着昏黄的灯笼,投下摇曳不定、如同鬼魅的光影。巡逻侍卫的脚步声规律而沉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凌霜(烬羽)如同一个没有重量的影子,贴着冰冷的墙根悄然滑行。烬羽赋予她的妖力在此刻发挥了极致作用——气息收敛得如同空气,脚步轻得踩在枯叶上都不会发出一丝声响。她避开所有巡逻路线,凭借着记忆中幼时玩耍的路径,绕过守卫森严的前院和中庭,目标直指那处早已被遗忘的角落——她幼时住过的偏院,如今柳氏改的柴房。
柴房破败不堪,门板腐朽,门轴锈蚀。她轻轻一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她立刻屏住呼吸,贴在门边侧耳倾听。远处侍卫的脚步声依旧规律,似乎并未被惊动。
她闪身钻入柴房,反手轻轻带上门。一股浓重的霉味、灰尘味和腐烂木头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月光从破败的屋顶缝隙和墙壁的破洞里漏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斑,如同破碎的银币。
她记得很清楚,墙角那块松动的砖缝。她蹲下身,手指在冰冷的砖石上摸索,指尖很快触碰到一块边缘松动的青砖。她用力一撬,砖块松动,被她小心地抽了出来。砖下的空洞里,静静躺着一个褪色的锦囊。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她颤抖着手,将锦囊取出。锦囊的布料已经脆弱不堪,她小心翼翼地解开束口,倒出里面的东西——半块断裂的玉佩,和一张泛黄的字条。
玉佩触手冰凉,上面雕刻着古朴的火焰纹路,在月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指尖触碰到玉佩的瞬间,一股清凉的力量顺着她的手臂蔓延开来,如同甘泉,瞬间抚平了体内因紧张和妖力波动而带来的躁动刺痛。这玉佩……果然不简单!她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那股清凉感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明了几分。
她拿起那张字条,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上面娟秀却带着一丝仓促的字迹:“寒潭月,照归人。”生母苏氏的字!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思念猛地涌上心头,几乎让她窒息。这字条……是什么意思?寒潭?归人?是生母留下的线索?还是……某种暗示?
她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将玉佩和字条重新小心地塞回锦囊,贴身藏好。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她环顾着这间破败的柴房,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柳氏的邪术师……交易的证据……会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