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黄河冰封(2 / 2)

终于,对岸传来一声鹧鸪叫——这是事先约定的暗号,表示安全抵达。

岸上一片轻微的呼气声。

“第二批!”杨再兴低喝。

又是五百骑踏上冰面。

就这样一批接一批,背嵬营四千人全部安全过河。接着是中军亲卫,岳云领着第一批踏上冰面时,岳飞叫住了他。

“云儿。”

少年勒住马,回头。

“若冰裂,”岳飞说,“别管马,先救人。”

“孩儿明白。”

岳云走了。这个十五岁的少年,骑着比他还高的战马,在冰面上走得稳稳当当。他那一队多是和他年纪相仿的半大孩子,却没有一个人退缩。

中军过了一半时,变故发生了。

江淮营的一匹战马突然失蹄,前腿陷进冰窟窿里。那马受惊,疯狂挣扎,连带周围的冰面都咔咔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稳住!”韩世忠厉喝,“别乱!”

可已经来不及了。

周围几匹马也跟着受惊,四蹄乱蹬。裂纹迅速蔓延,只听咔嚓一声巨响,方圆三四丈的冰面整个塌了下去!

七八个人连人带马掉进冰窟。刺骨的河水瞬间没顶,惨叫声被冰水呛了回去。落水的人拼命挣扎,可厚重的盔甲像铁秤砣一样拖着他们往下沉。

“救人!”岸上的人要往冰窟冲。

“站住!”韩世忠暴喝,“都别动!用绳子!”

早有准备的士兵抛出麻绳。落水的人抓住绳子,被一点一点拖上来。马是救不了了,那些畜生在水里扑腾几下,就被湍急的暗流卷走,只留下几个翻滚的水涡。

最终,八个人救上来六个,还有两个连人带马不见了踪影。

冰窟周围,裂纹还在蔓延。

韩世忠脸色铁青。他走到冰窟边,看着根长竿。”

“将军,您要……”

“探路。”韩世忠接过一根丈八长的竹竿,走到冰窟上游,用竹竿一点一点敲击冰面。每敲一下,侧耳倾听回声——实心的声音闷,空心的声音脆。

他就这样,像盲人探路一样,在冰面上摸索了上百步,终于找到一条相对坚实的路径。

“从这儿走!”他指着自己探出的路线,“每人间隔五丈,快步通过,不许停!”

江淮营重新开始渡河。

这一次,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回头。每个人都死死盯着前方战友的背影,跟着那条用竹竿探出的无形之路,一步一步,走向对岸。

当最后一骑踏上北岸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岳飞站在河北岸的高岗上,回望来路。

冰面上,那个巨大的窟窿还在冒着寒气,像大地张开的黑色嘴巴。周围散落着几件漂浮的杂物——一只皮囊,半截枪杆,还有一顶不知道谁的毡帽。

八千人来,七千九百九十八人到。

少了两个人,两匹马。

“记下名字。”岳飞对身边的书记官说,“抚恤加倍,家里有老小的,按月发粮。”

“是。”

杨再兴走过来,脸色也不好看:“将军,咱们的行踪怕是藏不住了。这么大的动静,金人哨卡肯定察觉了。”

“察觉就察觉吧。”岳飞望着北方,“本来也没打算一直藏着。”

他翻身上马,拔出腰间的长剑。

剑锋指向北方——那里,在晨曦微光中,已能看见连绵的丘陵和更远处隐约的城墙轮廓。

“传令全军,”他的声音在寒风里清晰如铁,“目标——浚州。”

同日清晨,白马津金军大营。

完颜宗弼正在用早膳——一大盘手抓羊肉,配着滚烫的马奶酒。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探马连滚爬爬冲进来:

“四太子!不好了!南……南蛮子过河了!”

完颜宗弼手里的银刀当啷掉在盘子里。

“你说什么?”

“南蛮子过河了!”探马喘着粗气,“就在荥泽口!至少有五六千骑兵,天亮前就全过河了,现在正往北走!”

“荥泽口?”完颜宗弼霍然起身,“不可能!那地方冰层薄得要命,他们怎么过的河?”

“是真的!小的亲眼所见!河面上还有个冰窟窿,掉下去不少人……”

完颜宗弼冲到舆图前。

他的手指从白马津一路向西滑动,停在那段宽阔的河道上。荥泽口——那里离白马津一百五十里,河道宽度是这里的两倍有余。他从来没想到,敌人敢从那里过河。

因为那根本就是找死。

可岳飞偏偏就找了。

“好一个岳鹏举……”完颜宗弼咬牙切齿,“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猛地转身:“传令!命完颜娄室率本部骑兵,即刻北上追击!务必将这股南蛮子全歼于河北!”

“那……那白马津这边……”

“留一万人守着,其余人马随我拔营!”完颜宗弼抓起头盔,“岳飞这是要直捣浚州,断咱们的后路!不能让他得逞!”

半个时辰后,白马津大营一片忙乱。

两万金军骑兵仓促集结,在完颜宗弼的率领下,沿着黄河北岸向西疾驰。他们要赶在岳飞之前到达浚州,把这支钻进腹地的孤军吃掉。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出发的同时,黄河南岸,十万炎军步兵在张宪、王贵等人的指挥下,开始大张旗鼓地搭建浮桥,做出要强渡白马津的架势。

留守的一万金军顿时慌了神,连连向完颜宗弼求援。

而当完颜宗弼犹豫是否分兵回援时,岳飞那七千九百九十八骑,已经像一把烧红的刀子,悄无声息地插进了河北腹地。

黄河依旧冰封。

冰面上的那个窟窿,在朝阳下泛着幽幽的光。

而对岸,一场席卷整个北方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