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半个月,郝思文继续补书。他补得很认真,一个字一个字地推敲。有时候为了一个字的对错,能查好几本书。老钱笑他:“你这是要当状元啊?”
郝思文自己也觉得奇怪。他以前读书,是为了应付,为了装点门面。现在读书,是真的想读懂。
有一天,他补到“用间篇”。孙子说,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他突然想起梁山。梁山也有细作,戴宗、时迁都是好手。可梁山用间,只为劫掠,只为打仗。从没想过用剑来救国,来安民。
正想着,外头传来吵闹声。他走到窗口一看,是个年轻书生在和守卫争执。
“我要见大王!我有治国良策要献!”书生喊得脸红脖子粗。
守卫拦住他:“大王在处理军务,没空见你。”
“军务军务,整天就知道军务!”书生跺脚,“治国如烹小鲜,不能只顾打仗,不顾民生啊!”
郝思文听得有趣,走下去问:“你有什么良策?”
书生看见他,上下打量:“你是?”
“郝思文,在这儿养伤的。”
“哦。”书生也不客气,“我觉得,大王现在最要紧的是办学校。仗打赢了,得有人治理。没有读书人,怎么治理?”
守卫不耐烦:“去去去,大王自有安排。”
书生还要争,郝思文拦住他:“你把你的想法写下来,我帮你递上去。”
书生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
书生千恩万谢,当场就要纸笔。郝思文带他上楼,给了他笔墨。书生趴在桌上就写,写得飞快,一会儿就写了三大张。
郝思文拿起一看,是篇《兴学疏》。文章写得一般,但道理说得明白:要长治久安,必须兴办教育,培养人才。
“你叫什么?”郝思文问。
“陈观,钱塘县学的学生。”书生说,“郝将军,您真能帮我递上去?”
“我试试。”
郝思文拿着文章去找张叔夜。张叔夜看了,点点头:“写得不错。这小子我认得,是个有想法的。不过他不知道,大王已经在筹备办学的事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章程:“你看,这是教育司的筹建草案。明年开春,先在杭州办一所官学,免费招收平民子弟。教材、师资、经费,都安排好了。”
郝思文接过章程,仔细看了一遍。规划得很详细,不是空谈。
“张先生,”他忍不住问,“大王……真要做这些事?”
“真要做。”张叔夜很肯定,“大王常说,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所以要从现在就做准备。办学、修路、兴水利、劝农桑……一桩一件,都是实实在在做的事。”
郝思文沉默了。他想起梁山,梁山除了打仗,还做过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有。
回到藏书阁,他继续补书。可心思已经不在书上了。
晚上,老钱给他送饭。看他发呆,问:“想什么呢?”
“老钱,”郝思文问,“你觉得……方腊能成事吗?”
老钱想了想:“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成事。可我知道,他是在做事。这杭州城,原来什么样,现在什么样,你都看见了。老百姓有饭吃,有田种,孩子能上学,老人有人养。就冲这个,我服他。”
郝思文点点头。
又过了几天,书补完了。他拿着补好的书稿去找张叔夜。张叔夜翻看一遍,赞不绝口:“好!补得天衣无缝!郝将军,你立了一大功!”
郝思文犹豫了一下,说:“张先生,书补完了,我也该走了。”
“走?”张叔夜一愣,“去哪儿?”
“不知道。”郝思文苦笑,“可总不能一直在这儿住着。”
张叔夜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郝将军,大王有请。”
两人来到王府正厅。方腊正在看地图,见他们进来,放下笔。
“书补完了?”方腊问。
“补完了。”郝思文把书稿呈上。
方腊翻看了一下,满意地点头:“辛苦了。郝思文,你有什么打算?”
郝思文深吸一口气:“大王,我想……留下来。”
方腊笑了:“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郝思文说,“我不想再浑浑噩噩地活。我想做点实事,像大王一样,为老百姓做点实事。”
“好。”方腊站起身,“那你留下。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去军中,做关胜的副手,帮他训练骑兵。二是去教育司,帮着筹备办学。你选哪个?”
郝思文想了很久。
“我选教育司。”他说。
方腊有些意外:“为何?”
“因为我想明白了。”郝思文说,“打仗只能破旧,不能立新。要立新,得靠教育,得靠读书人。我以前只顾习武,荒废了学问。现在想补回来,也想帮更多人读书明理。”
方腊看着他,眼里有赞许:“好。那你就去教育司,做个编修。先把这本《孙子兵法》校订出版,然后参与编写教材。薪俸三十两,配宅院一座。”
郝思文跪下:“谢大王!”
方腊扶起他:“起来。从今天起,你就是‘大炎’的臣子了。好好干,别辜负了自己这身本事。”
郝思文站起来,心里满满当当。他突然觉得,前半辈子都白活了。直到今天,他才找到自己该走的路。
离开王府,他回到藏书阁收拾东西。老钱帮他打包,一边包一边唠叨:“去了教育司,常回来看看。这些书,还得靠你这样的人来管。”
郝思文点头:“一定。”
他抱起包袱,走出藏书阁。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读书的情景。父亲说:“思文啊,读书不是为了考功名,是为了明事理,做好人。”
他那时不懂,现在懂了。
回头看一眼藏书阁,他心里说:父亲,孩儿找到路了。
这条路,好像挺宽,挺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