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反伏击与反包围
野猪洼那把冲天大火,烧掉的何止是堆积如山的粮草?那是梁山大半个月的口粮,是几万大军张嘴活命的指望!那滚滚浓烟像条狰狞的黑龙直蹿上天,几十里外都看得分明,连杭州城头上放哨的“大炎”兵卒,都能瞅见北边天际那一片不祥的、影影绰绰的黑灰影子。这消息跟自个儿长了腿、插了翅膀似的,没两天工夫,就从前敌营寨传到了后方民夫队,连运河上摇橹的船公都知道了。整个梁山军上下,从坐在中军帐里愁眉不展的宋江、吴用,到底下那些捧着越来越稀的粥碗、肚子咕咕叫的扛旗小卒,心里头都跟压了块浸透了冰水的大石头,沉甸甸、凉飕飕,直往下坠。吃饭的家伙眼看就要空了,这仗,还怎么往下打?一股子惶惶不安的气息,像江南梅雨季的湿气,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每一座营帐,缠在每一个士卒的心头。
反观“大炎”军这边,气氛可就截然不同了,简直像开了锅的沸水。游击营的弟兄们得胜归来,论功行赏,一个个把胸脯挺得老高,脖子梗着,唾沫横飞地跟留守的同伴比划着:
“嘿!你们是没瞧见!那梁山押粮的官儿,脸都吓绿了!”
“咱头儿一声唿哨,那箭下去,就跟下雹子似的,专往他们推车的和护心镜没遮严实的地方招呼!”
“那把火才叫一个痛快!烧得噼里啪啦,粮食焦糊味儿飘出几里地去!梁山贼哭爹喊娘的,别提多狼狈了!”
庞万春更是咧着大嘴,蒲扇般的手掌重重拍在游击营头目陈七那瘦削的肩膀上,差点没把这精悍的汉子直接拍进泥地里去:“好小子!真他娘的有你的!这把火烧得痛快!烧得解气!看宋江那黑厮还拿什么跟咱们大王嘚瑟!回头老子亲自给你向大王请功!”
连杭州城里的圣公方腊,在王府听了详细捷报后,一向威严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笑意,但他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沉吟片刻,便对前来禀报的庞万春和方百花叮嘱道:“梁山连遭重创,损兵折将,又失粮草。然,吴用多智,宋江亦非不能忍之辈,彼辈绝不会善罢甘休。须防其狗急跳墙,或铤而走险,行那困兽之斗。各处关隘哨卡,尤其要加倍小心,增派岗哨,谨防其偷袭报复。”
方百花一身戎装,英姿飒爽,闻言立刻点头:“王兄所虑极是。吴用此人,诡计多端,最是惯会出奇弄险。我军新胜,将士易生骄躁轻敌之心,此正其可乘之机。咱们万不可因小胜而松懈,需得防他一手,而且要看准了他会从哪方面下手。”她转向一旁犹自兴奋的庞万春,语气认真:“庞大哥,哨探还需再放远些,放多些。特别是那些不引人注意的山间小路、河道岔口、密林深处,多派精干机灵的老手,昼夜分班,不间断巡查,绝不能有丝毫懈怠!”
庞万春虽然觉得方百花有些过于谨慎,甚至有点婆婆妈妈,但接连几次吃了这“妹子”精准判断的甜头,也知道她脑子好使,看事情比自己透彻,便收起大大咧咧的姿态,拍着厚实的胸脯保证:“百花妹子放心!你的话在理!俺老庞晓得轻重!这就亲自去安排,定叫梁山贼一个探子也摸不过来,叫他变成聋子、瞎子!”
就在“大炎”军上下弹冠相庆、却又在外松内紧的姿态下严密布防之时,北边连绵的梁山军大营里,却是另一番愁云惨淡的光景。中军大帐内,牛油火烛燃得噼啪作响,将人影拉得长长,晃动在帐壁上,更添几分不安。宋江面沉似水,眼窝深陷,短短几日仿佛苍老了许多。吴用坐在下首,手中那柄几乎从不离身的鹅毛扇,此刻摇动的节奏也显得有些杂乱无章。帐下众头领分立两侧,一个个垂头丧气,或咬牙切齿,或眼神闪烁,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军师啊……”宋江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明显的嘶哑和深入骨髓的疲惫,“粮草被焚,十亭去了三四亭,军心浮动,怨声渐起。童贯那厮,又是一日三催,措辞愈发严厉,逼我等进兵……如今这局面,进,贼势正盛,城池坚固;退,朝廷法度森严,前程堪忧……真正是进退维谷,如之奈何?你……你须得再想个法子才是!”
吴用停下摇动的扇子,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如同暗夜里的星火。他站起身,走到那张巨大的舆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上面错综复杂的线条:“哥哥,贼军连战连捷,其势必骄。彼辈如今定然以为,我军新败之余,粮草不继,只能龟缩营垒,苟延残喘,绝然料不到,也不敢在此刻主动出击。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越是窘迫,越要示强于外。小弟思得一险招,若能成功,或可稍稍扭转眼下这被动局面,至少,也能挫一挫贼军的锐气,缴获些物资,暂解燃眉之急。”
宋江闻言,身子不由得前倾,浑浊的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哦?军师有何妙计?快快讲来!”
吴用用鹅毛扇的柄端,精准地点在余杭平原西南侧一处标注为“落雁峡”的地方:“哥哥请看,此处两山夹一谷,地势极为险要,乃是贼军巡哨往来杭州与前哨之间的必经之路。我军可遣一军,多带旌旗金鼓,白日里大张旗鼓,沿官道缓行南下,作出欲强攻杭州城之姿态,以此迷惑贼军眼线。同时,却另遣一支精锐兵马,趁夜色掩护,人衔枚,马摘铃,秘密潜入这落雁峡两侧的山林之中,耐心设伏。再派一员稔将,率领小股部队,前去伴攻其前沿哨卡,许败不许胜,务必要将其守军激怒,引诱其追兵至这落雁峡中。届时,只要贼军追兵进入峡谷,我伏兵齐出,占据有利地形,箭石俱下,再断其归路,必可将其一举全歼!即便不能尽灭来敌,亦可大挫其锋,缴获些盔甲兵器,甚至或许能劫得些许粮秣,总能暂缓我军眼下之急!”
宋江盯着地图上的“落雁峡”,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沉吟良久。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火烛燃烧的轻微噼啪声。眼下这局面,确实如同陷入泥潭,吴用此计虽险,却也是黑暗中唯一能看到的一丝光亮了。他终于一咬牙,脸上闪过一丝决绝:“也罢!事到如今,畏首畏尾亦是死路一条!就依军师之计!此战关系重大,胜则士气可复,败则……需得一员智勇双全的大将统领……不知哪位兄弟愿往,为山寨分忧,担此重任?”
话音刚落,只听甲胄铿锵,一人猛地踏出班列,声如洪钟,震得帐内烛火都为之摇曳:“小弟不才,愿领此令!必提贼将首级来见哥哥!”众人视之,乃是“双枪将”董平。只见他全身甲胄鲜明擦亮,一双虎目圆睁,凶光四射,上次护送粮草失利,他心中一直憋着股无名业火,无处发泄,早已按捺不住,正欲寻机雪耻。
吴用看了看战意昂扬的董平,点了点头:“董平兄弟勇冠三军,万夫不当,正可当此诱敌、正面接战之任!然,伏兵之事,关乎全局,需得一位沉稳谨慎、能忍善守之将辅佐……‘病尉迟’孙立兄弟可同往,负责潜入落雁峡,设伏统领之事,你二人需密切配合,依计而行。”
面容沉稳、眼神坚毅的孙立应声出列,抱拳沉声道:“末将领命!定不负哥哥与军师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