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色大亮,平原上薄雾散尽。果然不出方百花所料,关胜在休整一夜后,信心满满,率领大军大举南下,意图寻找“大炎”军主力决战,彻底扫平余杭平原。前方探马如流星般驰回,禀报说发现“大炎”军大队人马在前方约十里处背水列阵,旌旗招展,看样子是收拢了败兵,想凭借河流地利进行决战。
关胜端坐在嘶风赤兔马上,手抚长髯,闻言不由得发出一阵轻蔑的冷笑:“败军之将,丧家之犬,安敢言勇?聚集残兵,背水列阵,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今日便叫尔等南蛮子,彻底见识见识我梁山好汉的厉害!传令全军!连环马营为全军前锋,轻骑兵左右护住两翼,步军压阵!全军突击!一举踏平敌阵,生擒敌酋!”
“咚!咚!咚!咚——!”
雄浑而充满杀伐之气的战鼓声如同滚雷般在平原上炸响,宣告着大战的开启!
关胜一马当先,青龙偃月刀在朝阳下反射出刺眼的寒光。身后,那一千连环甲马开始缓缓启动。沉重的铁甲摩擦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起初是慢走,沉重的马蹄踏在地上,发出闷响;然后是快走,铁蹄声开始变得密集;最后,在骑士的催动和战马本身的惯性下,变成了全力狂奔!一千匹披挂着数百斤重铁甲的战马,被粗大的铁环和锁链连成一片片、一排排,迈着被强行统一的、沉重而划一的步伐,速度越来越快,如同从高山之巅倾泻而下、蓄满了毁灭力量的钢铁洪流,朝着远处那依稀可见的“大炎”军车阵猛冲过去!成千上万只铁蹄同时叩击大地,汇成一片连绵不绝、震耳欲聋的滚雷之声,大地在剧烈地颤抖、呻吟,仿佛无法承受这恐怖的重量与冲击!马背上那些全身笼罩在冷锻铁甲中的骑士,如同从幽冥中爬出的金属魔神,平端着长达一丈有余的沉重马槊或长枪,冰冷的金属面甲下,只有一双双毫无感情、充满杀意的眼睛露在外面!这声势,真如天河倒泻,排山倒海,足以让任何直面它的敌人心胆俱裂!
车阵后方,“大炎”军的士兵们透过车辆的缝隙,看着那堵越来越近、散发着死亡金属光泽的移动城墙,无不脸色发白,呼吸急促,握着长枪弓弩的手心里早已沁满了冰冷的汗水。就连身经百战、自诩胆气豪壮的庞万春,亲眼目睹这远超想象的冲锋势头,握着大刀的手也不由得紧了紧,心里暗自打鼓,这车阵,真能挡住吗?他深吸一口气,运足中气,如同虎啸般大吼道:“全军稳住!不许后退!弓弩手!听我号令!放箭!”
稀稀疏疏的箭矢从车阵后方抛射而出,如同零星的雨点般落在疾驰而来的连环马阵中。然而,绝大多数箭矢射在那厚重无比的马甲和骑士铁铠上,只能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急促而徒劳的撞击声,然后便无力地滑落或被弹开,几乎无法造成任何有效的杀伤。连环马阵对此恍若未觉,速度丝毫不减,带着碾碎一切的决绝气势,眼看就要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撞上那单薄的木质车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隐蔽在侧翼一处不高土丘上、密切观察战场的方百花,看准时机,猛地将手中那面红色的令旗向下狠狠一挥!
“起绊马索!火箭手!预备——!”她清冽而坚定的声音通过传令兵瞬间传遍预设的陷阱区域!
“绷!绷!绷!绷——!”
一连串紧绷的绳索弹起、撕裂空气的爆鸣声骤然响起!预先埋设在陷马坑前方及纵深的数道坚韧绊马索,在机关作用下猛地从浮土落叶中弹起,绷得笔直,恰好处于冲锋而来的连环马阵马蹄高度!
冲在最前面的几排连环马正全力狂奔,根本来不及反应,高速奔驰的马腿猛地撞上这些坚韧的绳索!战马发出凄厉痛苦、不似活物的嘶鸣,前腿瞬间被绊,巨大的惯性使得它们完全无法保持平衡,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腿骨,轰然向前栽倒!沉重铁甲包裹的马身狠狠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尘土飞扬!一马倒地,那连接着它们与同伴的铁索立刻产生了致命的连锁反应!旁边的战马被铁索猛地拉扯,失去平衡,也跟着惨嘶着翻滚倒地;后面的马匹收势不及,要么被前面倒地的同伴绊倒,要么被绷紧的铁索阻拦,同样人仰马翻!原本整齐划一、如同机器般精密运行的钢铁冲锋阵型,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就如同被推倒了的多米诺骨牌,瞬间土崩瓦解,人仰马翻,乱成一团!倒地的重甲马和骑士由于铠甲过于沉重,一时难以挣扎起身,反而成了后续队伍继续冲锋的巨大障碍,引发了更多的碰撞和混乱!
“放火箭!目标,敌阵混乱区域!专射马腿关节!马眼!放!”方百花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绝佳战机,再次厉声下令,声音中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与决绝!
早已在车阵后、两翼埋伏点等待多时的弓弩手,特别是那些手持特制火箭的射手,闻令立刻现身!刹那间,如同飞蝗般的箭矢,尤其是那带着橘红色尾焰、发出“嗖嗖”凄厉啸声的火箭,从多个方向,朝着已经陷入严重混乱、自相践踏的连环马阵中心区域,劈头盖脸地倾泻而下!火箭在空中划出无数道死亡的轨迹,精准地射向那些因倒地或挣扎而暴露出来的马腿关节、马蹄,甚至是马匹唯一裸露、且极其脆弱的眼睛!战马被火焰灼烧,被利箭穿透,发出更加疯狂、更加痛苦的悲鸣,拼命跳跃、挣扎,试图摆脱身上的火焰和疼痛,这进一步加剧了整个马阵的混乱与崩溃!有些火箭甚至幸运地点燃了马匹披挂的皮革缨络、鞍鞯或者骑士战袍的下摆,虽然无法引燃厚重的铁甲,但那跳跃的火焰和浓烟,在混乱的人群和马群中造成了极大的心理恐慌!
庞万春在车阵后看得热血沸腾,他知道,等待已久的最佳反击时刻终于到来了!他猛地举起那柄泼风大砍刀,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石破天惊的怒吼:“弟兄们!梁山贼寇的连环马已经完了!阵势已破!随我杀啊!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杀——!”
“杀——!报仇雪恨!”
“冲啊!”
憋了一整天、不,是憋了许久恶气的“大炎”军步骑将士,如同被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他们从相对安全的车阵后蜂拥而出,从两翼的埋伏点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杀出来!长枪兵挺着长长的枪矛,朝着那些在地上挣扎、或失去速度茫然无措的连环马骑士猛刺;刀斧手挥舞着雪亮的战刀,专砍马腿、劈砍落马的骑士;轻骑兵则如同灵活的猎豹,在混乱的敌阵边缘游走,用弓箭精准点射,或者趁机突入,扩大战果!整个预设战场,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腥的混战旋涡!
关胜在后方中军,远远看到前锋连环马竟然在转眼间陷入如此绝境,又惊又怒,目眦欲裂!他万万没料到对方竟有如此阴险而有效的准备!他暴喝一声,舞动青龙偃月刀,亲自率领中军的轻骑兵和部分步兵,拼死上前接应,试图稳住阵脚,将那些陷入重围的连环马残部救出来。双方就在这片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上,展开了极其惨烈、寸土不让的混战。青龙刀光闪烁,所向披靡,不断有“大炎”军士卒被其斩落,但更多的“大炎”军士兵如同潮水般涌上来,死死缠住他们。
这一仗,从日上三竿的午时,一直血腥地厮杀到夕阳西沉,暮色四合。失去了速度和严整阵型的连环甲马,威力十不存一,沉重的铠甲反而成了逃生的累赘,损失极其惨重,大量宝贵的战马和训练有素的重骑兵或被杀死,或被俘虏。关胜虽然个人勇武绝伦,左冲右突,斩将夺旗,但整个战局已定,阵势被彻底打破,败局已定,无力回天。眼见天色已晚,再战下去恐有全军覆没之危,他只得忍痛下达了且战且退的命令,在部分悍勇部下的拼死断后下,率领残兵败将,向着来路败退而去。
“大炎”军岂肯放过如此良机,庞万春、方百花挥军趁势掩杀,追亡逐北,夺得完好或受损的连环马盔甲、马匹无数,缴获兵器旌旗堆积如山,可谓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经此一役,关胜赖以威震山东的连环甲马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再也无力组织起有效的南侵行动。余杭平原的危局,得以暂时缓解。方百花巧设陷阱,算无疑策;庞万春正面硬撼,勇不可当;二人联手,终于在这东南平原之上,打破了梁山军尤其是其王牌连环马不可战胜的神话,极大地鼓舞了“大炎”政权上下的士气与信心,也为后续的战事争取了宝贵的喘息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