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精神一振:“学究有何高见?快快讲来!”
吴用道:“童贯新败,威信扫地,朝廷必然震动。此刻,我梁山军反倒成了东南战局中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童贯急于挽回败局,必更仰仗于我辈。此其一,‘奇货可居’,我军筹码加重矣。”
“其二,方腊虽胜,然其骤得大城,必忙于内政,消化战果,且与童贯主力结下死仇,短期内,其兵锋必主要指向江宁童贯,而非我部。我军进驻桐庐,看似前线,实则或可暂避锋芒,赢得整备时间。此乃‘隔岸观火’之利。”
“其三,”吴用声音更低,“经此一败,朝廷对方腊必更加重视,剿灭之决心更坚。我等若能在此战中建功,无论是退敌、复土,甚至……(他做了个斩首的手势),则不世之功,唾手可得!届时,哥哥封侯拜相,我等兄弟亦能光耀门楣,真正在朝堂站稳脚跟,岂不胜过在梁山泊时百倍?”
吴用的话,点醒了宋江。是啊,危机中藏着机遇!童贯倒霉,不正是他宋江表现忠心和能力的大好机会吗?只要操作得当,不仅能保存实力,还能攫取最大的政治资本!
但宋江毕竟深沉,他压下心头火热,故作忧虑道:“学究所言甚是。然……童贯欲令我部独当正面,其心叵测。方腊能败十万官军,绝非易与之辈。我等若与之硬拼,纵然胜之,亦必损失惨重,岂非为他人作嫁衣裳?”
吴用阴险一笑:“哥哥所虑极是。故而我等,不可全听童贯摆布。进驻桐庐可以,但可借口新败之余,贼势正炽,我军需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向童贯多要粮草、军械、乃至……援军(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同时,广派探马,细查方腊虚实,尤其是其粮道、兵力分布、内部派系。知己知彼,方能寻其破绽。或击其粮道,或攻其必救,或……待其与童贯再度厮杀、两败俱伤之时,我再出奇兵,坐收渔利!总之,保存实力,伺机而动,攫取首功,此十二字,为我军应对当前局面的上上之策!”
“好!好一个‘保存实力,伺机而动,攫取首功’!”宋江抚掌赞叹,“就依学究之言!”
计议已定,宋江立刻升帐,召集众头领并朝廷监军。
面对惶惶不安的监军,宋江一脸沉痛与忠诚,慨然道:“童枢相受挫,睦州失陷,此乃国朝之痛!宋江蒙受天恩,虽肝脑涂地,难报万一!今枢相有令,着我部进军桐庐,阻贼北上,宋某义不容辞!即刻整军,克日出发!”
他这番表态,让监军们稍稍安心。
但紧接着,宋江话锋一转:“然,方腊新胜,士气正旺,其军亦有妖法火器之利,不可轻敌。我军新附,装备粮饷尚有不足,恐难当正面强攻之重任。为稳妥起见,恳请诸位监军大人,即刻行文童枢相及朝廷,一请速调粮草军械补给;二请详查方腊军情,共享舆图谍报;三请枢相协调周边诸军,为我侧翼呼应。我部必稳扎稳打,为朝廷守住北门,待时机成熟,再图复土!”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既接了军令,又提出了实际困难,把皮球巧妙地踢回给了童贯和朝廷,争取了主动权和时间。
众头领心领神会,纷纷领命。李逵虽然嘟囔着“不爽利”,但被宋江一瞪,也只好乖乖去整顿兵马。
很快,梁山大军拔寨而起,向南开进,但速度并不快,一路广布探马,侦查四方,如同一个谨慎的猎人,在靠近一头刚刚咬伤了自己同伴的猛兽。
营寨中,朝廷监军忙着向江宁和汴京写求援、请饷的文书;宋江和吴用,则对着粗糙的舆图,低声密议,眼中闪烁的,不再是单纯的忠君报国,更多的是在复杂棋局中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的盘算。
睦州易主,童贯惨败,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水中,在这支特殊的“官军”——梁山军团内部,激起了层层暗涌。忠义、野心、自保、功名……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他们不再是为生存而战的草寇,也不是纯粹效忠的官军,而是一支在帝国危机中,试图把握自身命运的、充满了矛盾与算计的力量。他们的动向,将成为影响东南战局的又一个重要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