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吴用羽扇轻点,“方腊此人,野心勃勃,其志绝不在小。他如今盘踞帮源洞,下一步欲往何处?是满足于割据一方,还是欲与我梁山争雄,乃至……问鼎天下?若其志在天下,则我梁山与之,是敌是友?”
“其三,也是最紧要的,”吴用压低了声音,目光扫过帐内每一位头领,“童贯连连催促我等进兵,名为协同剿贼,实则是欲驱虎吞狼,让我梁山与方腊拼个两败俱伤。我等若进兵,胜了,不过是替童贯做嫁衣,自身损耗必大;若败了,更是损兵折将,颜面扫地。若按兵不动,又恐彻底得罪童贯,坏了招安大计。进退两难啊!”
吴用一番话,将宋江心中的疑惑、猜忌和忧虑剖析得淋漓尽致。帐内一时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众头领各自思量,脸色变幻不定。
宋江的疑惑在于方腊实力的诡异暴涨和未知的意图;他的猜忌,则在于方腊这个突然崛起的强大势力,是否会成为梁山招安之路上的绊脚石,甚至……是潜在的、更危险的竞争对手。同为“寇”,方腊的做派和实力,让宋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这种威胁,不仅仅是军事上的,更是道义和影响力上的。若方腊真打出更大的局面,赢得了更多的民心,那他梁山“替天行道”的旗帜,还能打多久?朝廷还会像现在这样,有招安他们的“诚意”吗?
更让宋江心底隐隐不安的是,梁山内部,似乎也并非铁板一块。如武松、李逵等部分兄弟,对于招安本就心存抵触,如今见方腊如此“硬气”,难免会产生别样心思。若处理不当,外有强敌方腊,内有分歧,梁山这艘大船,恐怕真有倾覆之危。
“军师所言,句句说中宋江心事。”宋江长叹一声,脸上写满了疲惫与纠结,“方腊,已成心腹之患,甚于童贯。然眼下,却又动他不得,甚至……还需虚与委蛇。”
他站起身,在帐内踱了几步,最终停下,目光变得坚定起来:“童贯那边,还需敷衍。但进兵之事,绝不可行。军师,派往清溪洞的使者,人选可定下了?”
吴用点头:“小弟之意,派神行太保戴宗兄弟前往最为稳妥。戴宗兄弟脚程快,机敏过人,即便洞内有变,亦能全身而退。再者,戴宗兄弟并非主要战将,即便被方腊扣下,于我梁山实力无损,也可借此探明方腊态度。”
“好!就依军师!”宋江下定决心,“让戴宗兄弟准备一下,明日一早便动身。带上我的亲笔信和礼物,言辞要客气,就说是听闻圣公大捷,特来道贺,并商讨共抗官军之大计。我倒要亲眼看看,这清溪洞内,到底是怎样一番龙潭虎穴!这方腊,究竟是何方神圣!”
命令下达,众头领各自领命而去,大帐内只剩下宋江和吴用。
“公明哥哥,”吴用低声道,“小弟总觉得,这方腊背后,恐有我等难以想象的力量。此次遣使,或许……或许也是我梁山的一个机会。”
宋江目光幽深,望着帐外漆黑的夜空,喃喃道:“是机会,还是陷阱,犹未可知。但这一步,不得不走。但愿……是我等多虑了。”
然而,他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疑惑与猜忌,却昭示着,梁山与方腊之间,一场超越刀兵的无形较量,已然拉开了序幕。帮源洞的方向,如同一片深不可测的迷雾,牢牢吸引着,也深深困扰着这位志在招安的梁山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