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雀扑棱着翅膀掠过屋檐,那粒闪着金芒的瓜子壳坠入雪堆,像颗被随手掩埋的星子。谭浩趴在窗台上打了个哈欠,后颈还残留着林诗雅方才披斗篷时的暖意。
老梅树的红梅在月光下烧得正艳,他忽然想起前日晨练时踩过的冻土——方才小福子扶他出门,雪地里竟冒出几株嫩芽,绿得能掐出水来。许是这雪下得蹊跷,他想着,裹紧毯子翻身下床。
“殿下!”贴身太监小福子正蹲在门槛边给炭盆添碳,抬头见谭浩赤脚踩在青砖上,手里的铜铲“当啷”落地。他膝盖一软要跪,又想起主子最厌这套,踉跄着扑过来:“您这是要去哪儿?奴才给您拿棉鞋!”
谭浩被他拽得晃了晃,扶着桌角笑:“就去趟偏殿茅房,难不成要你背?”话未说完,小福子突然扭头冲向殿外,腰间铜铃叮当作响。他扒着门框扯嗓子喊:“撞钟!撞钟!九皇叔疑似苏醒——”
“当——当——当——”
第一声钟响震得窗纸簌簌落灰时,谭浩还歪头看自己光着的脚底板。第二声钟响穿透雪幕,惊飞檐下麻雀。第三声余音未散,殿外青石板上已响起密集脚步声。
林诗雅是御剑而来的。玄色仙裙掠过积雪廊檐,带起冷风卷着红梅瓣扑进殿门。她发间银簪还沾着星屑,显是自灵界直降,可落在谭浩面前时,却放轻脚步,像怕惊扰易碎的梦:“阿浩。”她伸手虚扶,未敢真触到他,“可是睡不安稳?”
谭浩被这声“阿浩”叫得怔住——林诗雅从前总板着脸喊“九皇子”,上回这般软语,还是他替她解心魔劫之时。他刚要开口,殿外传来山呼般的嗡鸣:
“愿九皇叔长眠无忧,梦中有桃,风不扰头……”
声浪自宫墙外涌入,混着雪花往人耳里钻。谭浩扒着窗棂望去,墙外密密麻麻跪了一圈百姓——裹粗布棉袄的老妇、攥糖葫芦的孩童、挑菜担的小贩,皆仰头诵念着什么。红绸在他们头顶翻卷,灯笼上“九”字被雪水浸得发红,恍如血书。
“这是……”他转头看向刚进门的玄箴。这位总板着脸算账的民生官此刻官服未整,腰间还挂着半卷地契,见了他就跪下来:“陛下,百姓听说您昨夜翻身,怕扰圣眠,自发来念《安寝经》。”抬头时眼眶发红,“您睡一日,天下安一日。”
“我就想上个茅房!”谭浩终于急了,拽着毯子往外走,“你们当我是泥塑木雕?”可刚迈出殿门,就被寒意激得缩颈——不知何时,天空阴如覆锅,数十道金色符诏自云层钻出,每道皆裹雷音,在半空排成北斗状。
“圣人体虚,不宜劳神,请闭关养魂百年。”
符诏上的字是星辰仙宗秘篆所书,炸响每人耳边。谭浩望着最前头那道符诏,忽然笑了——这是他曾在宗门禁地见过的“锁神诏”,专困化神修士。此刻悬于头顶,倒像串发光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