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器,我问你。按照《大唐集礼》,若国都陷落,君王出奔,太子监国,当以何处,为‘行在’?”
崔器一愣。
这是《集礼》中最偏门、也最不可能用到的一个章节。他身为监察御史,虽熟读经史,却从未深究过这个问题。
“……应……应以‘龙脉所系’之地,或……‘王气凝聚’之所……”他迟疑地回答道。
“说得对。”顾长生点了点头,“那你再看。”
他伸出手,指了指东方。
“玄宗西狩,入蜀道,走的是‘秦岭故道’。秦岭,乃华夏龙脉之祖。他,占了‘龙脉’。”
他又指了指西北方。
“太子李亨,北上灵武。灵武,乃太宗皇帝龙兴之地。此地,王气郁结,兵强马壮。他,占了‘王气’。”
顾长生的手指,在空中,画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一个,是日薄西山的‘旧日’。另一个,是冉冉升起的‘新日’。”
“崔器,”他看着崔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现在,大唐的天空,有两颗太阳。”
“而我们,就在这两颗太阳的……中间。”
崔器的身体,剧烈地一震。
他终于明白了。
他们所要面对的,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平定叛乱的局面。
而是一个……更加凶险、也更加复杂的……“选边站”的死局!
无论他们选择回归哪一方,都会立刻成为另一方的死敌。
而他们,背负着“谋逆”的罪名,手握着能颠覆战局的力量,本身,就是这两颗太阳,都想要吞噬、或者……毁灭的对象!
“……那……那我们……”崔器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见的……颤抖。
顾长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只是转过身,看向了那十几口已经开始“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粥锅。
第一碗粥,已经盛好了。
一个伙夫,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散发着浓郁米香的粟米粥,不知所措地,看向了康慈。
康慈,则看向了顾长生。
顾长生走了过去,从那个伙夫手中,接过了那碗粥。
碗,很烫。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
他端着那碗粥,重新走到了那个形容枯槁的老者面前。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将那碗粥,亲手,递了过去。
老者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那碗粥,又看了看顾长生。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伸出那双干枯得如同鸡爪般的手,想要去接。
但那双手,抖得太厉害,根本无法握住任何东西。
“噗通。”
一声闷响。
那个老者,对着顾长生,缓缓地,跪了下去。
他那颗早已麻木的、僵硬的头颅,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坚硬的戈壁滩上。
一个。
两个。
三个。
他身后,那片死寂的人潮,仿佛被这个动作所唤醒。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缓缓地,跪了下去。
没有声音。
没有哭喊。
只有一片……无声的、却又重于泰山的……
叩拜。
顾长生端着那碗粥,静静地,承受着这一切。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但在他的【烛龙之眼】中,他清晰地“看”到,那片笼罩在难民头顶的、灰色的死气之中,一点点微弱的、带着“希望”与“归属”的……
金色光点,开始……
……悄然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