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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驼铃西行,烽火东来(1 / 2)

三天后,日出。

“叮铃……叮铃……”

清脆而单调的驼铃声,在空旷的戈壁上响起,驱散了黎明前最后一丝寒意。

庞大的驼队,像一条由数百个环节组成的、土黄色的巨龙,开始缓缓地、蠕动起来。领头的,是经验最丰富的“驼头”,他骑着一头神骏的白骆驼,手里拿着一面小小的、绘有拜火教神只的三角旗,按照星辰的方位,校准着前进的方向。

队伍的中央,是上百峰驮着沉重货物的骆驼。它们被用长长的、由牦牛毛编织的绳索,十头一组,串联在一起。每一组,都有一名专门的“押官”负责看管。这是“商路法”中最核心的“分组联保制”,一旦其中一头骆驼或一箱货物出现问题,整组的押官,都要承担连带责任。这套严苛的制度,保证了这支庞大队伍,在长达数月的旅途中,能像一台精密的机器,高效运转。

队伍的尾部,则是一群手持各色武器、眼神警惕的雇佣兵。他们负责断后,以及处理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

而在整个队伍的最后,缀着一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显得有些突兀的……马车。

那是一辆用坚固的榆木打造的、带有车篷的四轮马车。车轮用熟牛皮包裹,以减缓在颠簸路面上的震动。拉车的,是两匹神骏的大宛马,它们比商队里那些矮壮的蒙古马,要高大得多。车厢的内部,铺着厚厚的波斯毛毯,角落里,还放着一个铜制的手炉,里面燃烧着最上等的、无烟的银霜炭。

这辆马车,就像一个移动的、小小的堡垒,将车内的人,与外界的风沙、严寒,彻底隔绝开来。

车厢内,安般若靠在一个软垫上,正在闭目调息。她的脸色,比三天前好了许多。

石破金则躺在另一侧。他那条断腿,已经被重新用夹板固定好,上面敷着一层由粟特商人提供的、散发着浓烈气味的绿色草药。他怀里,依旧抱着那柄吐蕃腰刀,像抱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崔器,则坐在车厢的角落里,手里拿着一卷羊皮纸和一截炭笔。他在绘制地图。

他绘制的,不再是那幅已经失去意义的《大唐西域舆图》。而是一幅……全新的、基于顾长生的描述和自己的理解,绘制的……《昆仑山神息流转图》。

他试图用大唐工部绘制水道、山脉的“计里画方法”,来解析、记录顾长生口中那些玄之又玄的“能量流动”。

这是一种……跨越了两个文明、两种世界观的,艰难的“翻译”工作。

顾长生,盘膝坐在车厢的正中央。

他没有休息。

他的面前,放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具……沙盘。

一个用木框和细沙制成的、最简陋的沙盘。这是他向粟特纲首康慈,提出的唯一一个“额外”要求。

此刻,他的手指,正在沙盘上,缓缓地移动着。

他没有堆砌山川,也没有勾勒河流。

他只是用手指,在平整的沙面上,画出了一道道看似杂乱无章的、交叉的线条。然后,他又用几颗不同颜色的小石子,点缀在线条的交汇处。

在他的【烛龙之眼】中,这个小小的沙盘,就是整个河西走廊的“气运”缩影。

每一道线条,都代表着一股或明或暗的“势”。每一颗石子,都代表着一个关键的“节点”——凉州、甘州、肃州、沙州……

他能“看”到,一股代表着“叛乱”与“杀伐”的、如同墨汁般的黑红色浊流,正从东方的范阳,汹?滔而来,已经彻底淹没了整个中原。

而另一股代表着“大唐正朔”的、原本应该如同煌煌大日般的金色“龙气”,此刻却分裂成了两股。

一股,黯淡、衰败,却依旧占据着“正统”的位置,向着西南的蜀中,仓皇逃窜。

另一股,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新生的、锐不可当的锐气,在西北的灵武之地,悄然凝聚。

两股龙气,彼此对峙,互不相容。

整个天下的“气”,都因为这种分裂,而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混乱之中。

顾长生久久地凝视着沙盘,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天师,”崔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前方,好像有情况。”

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了一阵阵压抑的、带着惊恐的喧哗声。

顾长生掀开车帘的一角,向外望去。

他们正处在一个狭长的、被称为“锁阳城”的古老隘口。驼队,在这里停滞不前,像一条被掐住了脖子的蛇。

隘口的另一头,聚集着一大群人。

那不是军队,也不是商旅。

那是……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难民。

成百上千的难民,扶老携幼,从东方而来,堵死了整条商道。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麻木与绝望,像一群被洪水冲出家园的蚂蚁。

几个商队的护卫,正手持长刀,紧张地,与难民们对峙着,阻止他们冲击驼队。

“怎么回事?”顾长生问了一句。

崔器也从车窗向外望去,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是……中原的流民。”他声音干涩地说道,“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从陇右道,甚至……关中,逃过来的。”

陇右、关中……

那意味着,战火,已经烧过了潼关,烧进了大唐的心脏。

就在这时,粟特纲首康慈,骑着他那头神骏的白骆驼,在几名亲卫的簇拥下,从队伍的最前方,赶了过来。

他勒住骆驼,停在顾长生的马车旁,脸色,同样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先生,”他隔着车帘,沉声说道,“前面,过不去了。”

“绕路。”顾长生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绕不了。”康慈摇了摇头,“这里是‘八风口’,周围全是流沙和盐碱滩,只有这一条路能走。这是‘商路法’里,写在第一条的‘死规矩’。”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冷。

“而且,我刚刚派人去问了。他们说……长安……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