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这个集市里,最高等级的豪赌。规则简单,却又难如登天。
粟特商人沉默了。他看着安般若,又看了看那枚龙骨,眼神变幻不定。良久,他点了点头。
“如你所愿。”
他拍了拍手。两个高大的吐蕃奴隶,抬着一个用黑布严密覆盖的巨大托盘,走了上来,重重地放在桌上。
粟特商人站起身,亲自揭开了黑布。
托盘上,并排摆放着三副不完整的兽骨。同样用黑色的布袋装着,只露出了一小截。
“规则,你知道。”粟特商人看着安般若,声音变得低沉,“三副骨头,一副是雪豹的头骨,一副是上古独脚牛的胫骨,还有一副……是传说中,能知过去未来的,白泽之骨。”
他指着那三只布袋:“你,只能用手触摸布袋,不能打开。告诉我,哪一副是白泽。”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安般若的身上。
安般若走到桌前。她没有立刻伸手,而是闭上了眼睛。
整个溶洞,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酥油灯燃烧时发出的、轻微的“噼啪”声。
她的耳朵,微微地颤动着。
在她的世界里,所有的光影和形态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无数种不同频率的震动所构成的、无形的世界。
空气的流动,人的呼吸,心脏的跳动,甚至连洞顶岩石内部的应力,都化作了一段段独特的声波,被她的耳朵精准地捕捉、分辨。
她伸出手,手指修长而稳定。
她的指尖,悬在了第一只布袋的上方,相隔约有一寸的距离。
没有动。
她的手,缓缓移向第二只布袋。
指尖,依旧悬在空中。
她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最后,她的手,移到了第三只布袋的上方。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粗糙的布料的瞬间,她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她“听”到了。
在无数种混乱的频率之中,她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纯粹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共鸣。
那是一种源自骨骼内部的、恒定的、与天地间的某种至理相互呼应的震动。
她睁开眼睛,眼中一片清明。
她收回手,没有去碰任何一个布袋。她只是抬起手指,指向了第三只。
“是它。”
粟特商人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死死地盯着安般若,仿佛要将她看穿。片刻之后,他缓缓地,亲手解开了第三只布袋。
一截骨头,露了出来。
那骨头只有一尺来长,通体洁白,却又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白色。它的表面,仿佛覆盖着一层淡淡的、流动的月光,温润如玉。骨骼的内部,似乎有无数星辰在明灭。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惊呼。
白泽之骨!
粟特商人深吸了一口气,将那截白泽之骨重新包好。他看了一眼桌上的三枚金币和那枚龙骨残片,挥了挥手,示意奴隶将其收走。
然后,他看着安般若,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将她引到了长桌之后,一个用厚重的毛毯隔开的、安静的角落。
“你赢了。”他重新坐下,恢复了之前的平静,“说吧,你想要什么。钱?还是……命?”
安般若摇了摇头。
“情报。”她说,“还有,一次帮助。”
粟特商人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关于那个吐蕃部落,和降巴法师。”安般若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我要知道他们所有的动向。”
“降巴法师是我的大客户。”粟特商人笑了笑,但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出卖客户的信誉,代价很高。”
“我的朋友,被他们抓了。”安般若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陈述着事实,“他是大唐的命官。”
“一个失势的帝国的、一个无用的官僚而已。”
“但他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安般若直视着他的眼睛,“降巴法师抓他,是为了引出另一个人。那个人,身上有比这枚龙骨,珍贵一万倍的东西。而现在,只有我知道,那个人在哪。”
粟特商人的眼神,终于变了。
他沉默了许久。
“三天后。”他缓缓开口,“降巴法师,会在部落里举行一场‘火供’法会,为他即将到来的行动,祈求护法神的庇佑。届时,部落里所有的武士,都会参加法会。防守,最为空虚。”
安般若静静地听着。
“集市里的雇佣兵,你可以雇佣。”粟特商人指了指外面,“我可以帮你牵线。他们会在法会开始时,从正面冲击部落,制造骚乱。”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他们,会为你争取半个时辰。救人,还是被杀,那是你自己的事。”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