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自称‘黑袍方士’的神秘人。”安般若从另一卷竹简里,抽出一张画像。
画像上,只有一个穿着宽大黑袍、戴着兜帽的背影,“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自称有办法‘治愈’这种疲兵症。”
“他的方法,是一种特制的‘安神香’。”
“安神香?”
“对。一种用数十种药材混合制成的熏香。每天入夜后,在出现症状的兵营里点燃。
据说,可以安抚士兵焦躁的情绪,让他们获得深度睡眠。”安般若冷笑一声,“的确,点了香之后,那些士兵不再夜里出去抓活物吃了。他们变得……很安静。但他们的身体,也垮得更快了。”
“我怀疑这种香有问题。所以,我花重金,买通了一名负责采购香料的仓曹吏。我发现,‘安神香’的配方里,除了寻常的草药,还有几味非常特殊的‘药材’。”
她从皮囊的最底层,取出了几个用油布包好的小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不是药材,而是几块颜色各异的……矿石。
一块,呈现出铁锈般的暗红色。
一块,带着黄铜般的金属光泽。
还有一块,漆黑如墨,表面却泛着一层诡异的、油脂般的光亮。
“赤铁矿,黄铜矿,还有这个……”安般若指着那块黑色的矿石,
“产自西域,当地人叫它‘黑油石’。这些东西,不是用来入药的。它们是……炼制兵器和甲胄的辅料。”
石破金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用炼制兵器的矿石,混入熏香,给士兵闻……”
“对。”安般若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不是在治病。这是在……‘炼兵’。”
“用活人,炼制一种……特殊的‘兵器’。”
整个胡杨林,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吹过枯叶的“沙沙”声,像是魔鬼的低语。
“这个秘密,太大。大到哥舒翰自己,可能都被蒙在了鼓里。”安般若将所有的东西都收好,
“那个‘黑袍方士’,能量惊人。他不仅说服了哥舒翰,还通过都尉府,直接控制了凉州卫至少三个折冲府。我的人,就是在追查这些矿石的最终流向时,被他们发现的。”
“所以,他们要杀你灭口。”石破金接口道。
“不。”安般若摇了摇头,“他们不是要杀我。他们,是要活捉我。因为,只有我知道,完整的证据链,藏在哪里。”
她说完,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石破金。
“现在,这些情报,我交给你了。”
石破金沉默了。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个被俘虏的、摔断了腿的银隼骑士面前。
那个骑士,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发抖。他听到了所有的对话,脸上的血色,已经褪得干干净净。
石破金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用一种极为平淡的语气,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香,好闻吗?”
银隼骑士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的眼中,爆发出无尽的恐惧,嘴里发出了不成调的、如同野兽般的哀嚎。
“噗。”
横刀入喉,干净利落。
石破金站起身,用一块布,仔细地擦拭着刀上的血迹。
他走到安般若面前,将那柄尚带着一丝温热的横刀,插回了腰间的刀鞘。
“走吧。”
“去哪?”
“去那辆黑色的马车。它在等我们。”石破金转过身,向着胡杨林外走去,“有人,需要听一听,你刚才说的这个‘故事’。”
安般若看着他高大而沉默的背影,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的光芒。
她牵起骆驼,跟了上去。
戈壁的夜,星光璀璨。
两支队伍,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于官道上的一处古旧驿站,重新汇合。
当安般若第一次看到那辆如同移动棺椁般的黑色马车时,她停住了脚步。
她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难以言喻的气息,正从那辆马车里,弥漫出来。
那气息,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种仿佛能焚尽万物的、煌煌烈日般的威严。
她看到,那位看起来像个铁面文官的崔御史,正恭敬地站在车厢旁,低声汇报着什么。
车厢的门,没有开。
只是从车窗的铁条缝隙里,递出了一张纸条。
崔器接过纸条,展开,看了一眼。然后,他将纸条递给了安般若。
纸条上,只有两个字,笔力遒劲,仿佛要透过纸背。
“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