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器的目光,落在了那枚鱼符上。
“能。”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
“很好。”
顾长生转身,对着石破金,下达了第一道命令。
“清点人数,统计伤亡,收拢所有还能用的兵器。以正堂为核心,布防。将所有的桌椅、屏风,都搬去堵门。”
他又转向崔源。
“刺史大人,把你府库里,所有关于渭州折冲府的文书,特别是近三年的《团帐》和《甲仗历》,全部搬到正堂来。”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几名幸存的御史台卫士身上。
“劳烦几位,守住后衙。这里,现在是大唐在渭州,唯一还在行使权力的地方。”
他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
在这片混乱与绝望之中,他冷静的命令,如同一根定海神针,让那些六神无主的人,下意识地找到了方向。
人们,开始行动起来。
……
半个时辰后,刺史府正堂。
大门被桌椅堵得严严实实,门外,撞击声依旧持续不断,如同催命的鼓点。
正堂之内,几十箱沉重的卷宗,被堆放在地上,散发着陈旧的纸张和灰尘的味道。
顾长生,崔器,石破金,还有崔源,围在一张被清空的大案前。案上,铺着一张巨大的渭州舆图。
顾长生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一本《团帐》,飞快地翻阅着。他的手指,在那些写满了人名的册页上,飞速划过。
石破金站在一旁,充当着“翻译”的角色。
“这个符号,代表‘当值’。”
“这个,代表‘宿卫’。”
“这里,画了圈的,是‘番上’,去了京城。”
崔器,则默默地站在另一侧。他看着顾长生,眼神复杂。
他一生都在与这些卷宗打交道,但他的用法,是“向后看”,是从故纸堆里,寻找定罪的依据。
而眼前这个人,却是在“向前看”。他似乎想从这些冰冷的数据里,找到敌人下一步的动向。
“找到了。”
顾长生的手指,停在了《团帐》的一页上。
他将这本册子,推到了桌子中央。
“崔御史,请看。”
崔器上前,目光落在顾长生指着的那一列名单上。
“这是……果毅都尉麾下的一个‘队’,总计五十人。”石破金解释道。
“再看这个。”
顾长生又拿起一本《甲仗历》,翻到某一页,与那份名单,并排放在一起。
崔器,看懂了。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团帐》上显示,这支五十人的队伍,在过去三个月里,被异常频繁地安排了“夜间巡城”的任务。
而《甲仗历》上,与那些日期对应的记录,则显示——武库中,有大量的“攻城槌”、“云梯”等重型军械,被以“保养”、“维修”的名义,提走出库。
出库记录,有。
入库记录,无。
崔器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伸出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着舆图。
“攻城器械……在城内……他想攻打哪里?”
他的目光,扫过舆图上的几个关键点:刺史府、各个坊门、军营……
“都不是。”
顾长生拿起朱笔,在舆图的东侧,一个毫不起眼的位置,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崔御史,若一座城池,被内外之敌同时围困,粮草断绝。那么,什么地方,会成为所有人都想争夺的,最后一线生机?”
崔器,这位一生都在和“规矩”打交道的御史,此刻,终于从律法的条文中抬起了头,看到了更现实,也更残酷的真相。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被朱笔圈出的位置上。
他的嘴唇,开合了几下,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声音,念出了那个名字。
“常……平……仓……”
大唐各州县设立的,用以调节粮价、赈济灾民的……官仓!那里,储存着足够渭州全城军民,支用三个月的粮食!
李惟岳,他不是要占领渭州。
他是要……烧了它!
“咚——!!”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沉重的巨响,从府衙大门的方向传来。
一名昭武军锐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天尊!不好了!”
“他们……他们推来了攻城槌!”
“大门……快……快顶不住了!”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东边的天空,一抹不祥的红光,冲天而起,映亮了每个人的脸。
一名负责了望的府兵,从屋顶上探下头,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走水了!!”
“东城……东城常平仓的方向……”
“火光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