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铡刀落下孽债清(2 / 2)

巨大的虎头铡刀,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呼啸,化作一道惨烈的、足以劈开一切罪孽的寒光,猛地落下!

“咔嚓——!!!”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仿佛朽木被巨斧劈开的脆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的声音——风声、怒吼声、呜咽声——都消失了。

只有那口沉重的铡刀,深深地嵌入底座,纹丝不动。

铡刀口下方,周扒皮那颗肥胖的头颅,已与身躯彻底分离。那双至死都圆瞪着、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怨毒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残留着最后一丝凝固的疯狂。断颈处,一股粘稠的暗红色液体,如同压抑了太久的污秽,瞬间喷涌而出,浸红了铡刀底座和下方的土地。

死寂。

刑场内外,陷入一片绝对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那口染血的铡刀和那颗滚落脚旁的头颅,仿佛不敢相信那滔天的罪恶,真的在这一刻终结了。

短暂的沉寂之后,是巨大的、如同决堤洪水般的情绪释放!

“杀得好——!”

“娃儿们!你们看见了吗?周扒皮死了!”

“老天爷开眼啊!”

“陆青天!陆青天!”

哭声、喊声、欢呼声、叫好声…混杂着解脱的泪水与压抑太久的悲愤,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荒滩!许多人跪倒在地,朝着刑台方向磕头,朝着天空哭喊着自己逝去亲人的名字。赵大勇死死攥着儿子的腰牌,老泪纵横,仰天发出一声长啸,那啸声中充满了悲恸与一丝迟来的、血淋淋的慰藉。

陆明渊静静地站在监斩棚前,玄色官袍在寒风中纹丝不动。他深潭般的眸子扫过那染血的铡刀,扫过下方宣泄的百姓,最终落在沈清漪身上。沈清漪也正看着他,清冷的眸光深处,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和对这惨烈终结的悲悯。

“案犯周富贵,业已伏诛!”刑名师爷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震天的喧嚣,“案犯周妾芸娘,知情不举,助纣为虐,然念其最终首告有功,依律判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归籍!即刻押送!”

两名衙役上前,将早已吓得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芸娘拖了起来。芸娘目光呆滞,如同失了魂的木偶,被拖拽着经过刑台时,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口染血的铡刀和地上那颗头颅,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随即彻底瘫软下去,被衙役架着拖向远处等待的囚车。等待她的,是荒蛮边地的风沙和永世的放逐。

“幸存孩童,皆入济春堂!由沈氏清漪抚育教养,官府拨付钱粮,直至成人!”陆明渊的声音再次响起,沉稳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喧闹的人群。

济春堂的王伯、老嬷嬷,还有玲珑,立刻带着小豆子、石头和妞妞走上前来。玲珑眼圈红红的,紧紧拉着孩子们的手。小豆子看着刑台上那口巨大的、染血的铡刀,小小的身体依旧在微微发抖,但眼中那深重的恐惧似乎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空洞。石头和妞妞紧紧依偎在王伯和老嬷嬷怀里,把脸埋进大人的衣服里。

“孩子们,不怕了。”沈清漪走上前,蹲下身,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她伸出手,轻轻拂过小豆子冰凉的脸颊,“坏人都伏法了。以后,济春堂就是你们的家。”

小豆子抬起茫然的眼,看着沈清漪清冷却充满暖意的眸子,又看了看刑台上那口象征终结的铡刀,小小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缓慢地、重重地点了点头。石头和妞妞也怯生生地抬起头,看着沈清漪,眼中渐渐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谢沈姑娘!谢陆大人!”王伯和老嬷嬷老泪纵横,拉着孩子们就要跪下。

“不必如此。”陆明渊抬手制止,“好生照料他们。”

寒风卷过荒滩,扬起地上的尘土和枯草,打着旋儿。刑场上空的铅云似乎更低了。就在这尘埃与悲欢交织的混乱时刻,一片薄薄的、边缘不规则的暗黄色纸片,如同被风从某个阴暗角落卷起,打着旋儿,飘飘荡荡,不偏不倚,正落在陆明渊脚前一步之遥的地面上。

陆明渊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他微微蹙眉,俯身拾起那张纸片。

纸片粗糙,似乎是某种祭祀用的粗糙黄裱纸。上面没有任何字迹,只印着一个极其简单、却透着一股诡异阴森气息的图案——两笔弯曲的线条,勾勒出一个简陋的、歪歪扭扭的轿子轮廓!轿子前方,用更粗的墨线画着两个如同鬼影般的人形轮廓,仿佛正在抬轿前行!

这图案…陆明渊瞳孔微缩!这绝非清河县常见的祭祀样式!其简陋扭曲的线条,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感。他立刻联想到卷五十五公堂上芸娘呈上的祭坛图,联想到“河神祭”!

沈清漪也看到了他手中的纸片,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凝重。她走上前,低声道:“这图案…透着一股邪气。像是…某种邪祀的信物?”

陆明渊将纸片捏在指尖,指腹传来纸张粗糙的触感。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周围依旧沉浸在悲恸与宣泄情绪中的人群,试图找出纸片的来源。然而,人头攒动,悲声起伏,哪里还能分辨?

寒风呜咽着,卷起更多的尘土。那张印着诡异抬轿图案的纸片,如同一个不祥的预兆,静静地躺在陆明渊的掌心。周扒皮的鲜血还在铡刀下缓缓渗入冰冷的土地,幸存的孩子依偎在医者温暖的怀中,百姓的恸哭与宣泄仍在荒滩上回荡,而这片无声飘落的纸片,却像一道冰冷的裂缝,悄然嵌入了这刚刚尘埃落定的终结时刻,无声地指向了更深、更不可测的黑暗前方。

陆明渊将那纸片缓缓纳入袖中,深潭般的眸子望向铅云低垂的天际。铡刀落下,孽债已清?不,这仅仅是一个漩涡的平息,而更大的风暴,似乎正在这纸片飘来的方向,无声地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