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不是故意的!”柳如眉彻底慌了神,看着那瞬间变得一塌糊涂的账本,手足无措,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抢救,嘴里慌乱地辩解着,“我…我就是放一下…谁知道它盖子没盖好…”
“别动!”沈清漪清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响起,她动作更快,已闪身挡在了柳如眉和账本之间,阻止了她可能造成的二次破坏。她迅速从青囊中取出几块干净厚实的素白棉布,动作极快却又异常轻柔地覆盖在那些被滚汤浸透的账页上,试图吸走一部分汤汁,减少渗透。
玲珑也反应了过来,小脸绷紧,飞快地冲过去帮忙,一边用布吸汤,一边忍不住对着柳如眉怒目而视:“柳大小姐!您可真是‘静心’啊!这一盅下去,周扒皮在天有灵都得给您鼓掌!他烧一次没烧干净的账本,您这是打算再帮他‘炖’一遍是吧?”
柳如眉被玲珑呛得哑口无言,又急又气又委屈,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带着哭腔道:“我…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就是想给明渊哥哥送点汤…谁让它放那儿的…”她看着陆明渊那铁青的脸色和沈清漪抢救账本时凝重的神情,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声音越来越小。
陆明渊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强压着怒火,小心翼翼地从沈清漪和玲珑手中接过那几块吸饱了汤汁、变得沉甸甸的棉布。被汤汁浇透的那几页账本已经彻底糊成了一团墨色和暗红交织的污迹,字迹完全无法辨认,纸张也因为高温和水分变得极其脆弱。
“完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张龙不知何时也回来了,正好撞见这一幕,看着那一片狼藉,目瞪口呆,捶胸顿足,“大人!这…这可是重要的副本啊!正本早在大火里…”
陆明渊没说话,只是紧抿着唇,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拨开那几页粘连在一起的、湿漉漉、软塌塌的废纸。浓烈的汤味和焦糊味混杂着纸张的霉味,直冲鼻腔,令人作呕。
就在他准备放弃,将这团污秽之物暂时放到一边时,指尖拂过其中一页被汤汁浸透得最厉害、几乎快要碎裂的纸角时,动作猛地顿住了!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那页纸的侧面!
由于汤汁的强力渗透和浸润,原本紧密粘合在一起的纸张被泡软、泡胀。在那一页纸看似平整的页面上,靠近装订线的位置,厚厚的汤汁浸润下,竟然隐隐显露出一个极其细微的、规则的、约莫指甲盖大小的方形区域!这个区域的纸张,其厚度和质地,似乎与其他部分有着极其细微的差别!它没有被汤汁完全渗透晕染,反而在边缘处形成了一道极其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湿痕分界线!
夹层!
陆明渊的心脏猛地一跳!深潭般的眼底瞬间爆射出锐利如鹰隼的精光!他立刻阻止了沈清漪和玲珑继续擦拭的动作,声音低沉而急促:“清漪!金针!最细的!玲珑,清水!干净的!”
沈清漪和玲珑虽不明所以,但看到陆明渊骤然变化的神情,立刻意识到有异。沈清漪迅速从青囊中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纯金长针。玲珑则飞快地跑到一旁,从水盆里舀来一小盏清水。
陆明渊接过金针,屏住呼吸,动作轻缓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他用针尖极其小心地、沿着那湿痕分界线的边缘,一点一点地刺入纸张的缝隙。被汤汁泡软的纸张如同浸水的棉絮,针尖几乎没有遇到太大阻力,便极其轻微地探入了一个极其狭窄的空隙之中!
他的指尖感受着针尖传来的触感——那里面,果然有东西!
不是纸张!是一种更薄、更韧、触感微凉的特殊材质!像是…某种经过特殊处理的薄皮纸!
“夹层!账本里有夹层!”张龙也凑了过来,看清了陆明渊的动作和那细微的发现,失声惊呼!
柳如眉也忘了哭,瞪大了眼睛,看着陆明渊手中那根细小的金针,以及针尖下那几乎看不见的缝隙,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自己这一盅“静心汤”…难道…还泼出个意外发现?
陆明渊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全神贯注。他示意玲珑用极细的笔尖蘸取少量清水,极其小心地点在那湿痕分界线上,利用水的张力微微软化边缘。然后,他再次操控金针,配合着水的浸润,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将那页饱受摧残的纸,从边缘处,如同揭开一层薄薄的蝉翼般,极其轻柔地剥离了一小片!
被剥离的表层纸张下,露出了夹层中那东西的一角!
那是一种近乎半透明的、带着淡淡米黄色的、质地极为柔韧的特殊纸张。上面没有字迹,但在那显露的一角上,赫然印着一个极其清晰、线条流畅的朱红色印记!印记的样式复杂而独特,似乎融合了某种瑞兽与铜钱的纹路,透着一种庄重与隐秘的气息!虽然只露出了一小部分,但那独特的设计和精良的印泥,绝非周家这种乡绅富户所能拥有!
“这是…”沈清漪清冷的眸子瞬间眯起,紧紧盯着那个印记,似乎在记忆中搜索着什么。
陆明渊的动作停住了。他没有再继续剥离。那印记只露出了一角,如同冰山一角,却已足够震撼。他缓缓收回金针,目光从那惊鸿一瞥的印记,移向旁边呆若木鸡、脸上泪痕未干的柳如眉,眼神复杂难明。济春堂内,只剩下那浓烈的汤味和纸张潮湿的气息,以及众人屏住的呼吸声。
柳如眉被陆明渊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绞紧了手中的丝帕,带着浓重的鼻音,怯生生地问:“明…明渊哥哥…这…这账本…是不是…被我弄坏了…很重要的东西啊?”她看着那被汤泡得惨不忍睹的纸页和那个只露出一角的陌生印记,心里七上八下。
陆明渊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那一片狼藉的账本,最终落回柳如眉那张写满无辜和忐忑的俏脸上。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意味:
“柳姑娘,你这盅‘静心汤’…泼得,甚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