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又见冰俑泣血(1 / 2)

夜雨如织,敲打着县衙后堂冰冷的青瓦,却压不住济世堂查封、假郎中毒计带来的肃杀余波。书房内,陆明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半枚螭龙佩,冰冷的触感如同跗骨之蛆。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凝成了化不开的墨,吞噬着那场名为“河神娶亲”的死亡盛宴的倒计时。雷震在西厢静室金针锁脉下仅存的一线生机,正随着十二个时辰的沙漏无情流逝。

“大人!”张龙浑身裹挟着夜露的寒气闯入,脸上带着搜查后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后街老鼠巷口,槐树下!那个挂着‘悬壶济世’破幡的摊子找到了!但人已无踪!只在泥地里发现几枚特殊的脚印——靴底纹路似水波纹,绝非本地常见制式!属下已拓下印模!”

“水波纹靴印?”陆明渊深潭般的眼底寒光一闪,瞬间与黑蛟帮水匪联系起来,“继续追查!凡售卖、定制此类靴楦的店铺,一律盘问!掘地三尺也要挖出那‘王老大夫’的根脚!”

“是!”张龙肃然领命,又道:“另据翠儿指认,灶膛内红纸灰烬已收集,经沈姑娘查验,其上残留气味与‘龙虎散’、曼陀罗花粉包裹所用红纸同源!是同一批特制的毒纸!”

毒纸…毒郎…毒铁…环环相扣的毒计!

陆明渊胸中翻腾的怒火与那引而不发的内火余毒隐隐共鸣,足少阳胆经处的滞胀刺痛愈发清晰。他强压下不适,目光落在桌案一角——那块从“补铁汤”中捞出、刻着“丙字贰壹陆”编号、沾染“落日沙”残毒的狰狞废铁上。冰冷的铁证,如同淬毒的钩锁,死死钩向军械坊那深不见底的罪恶渊薮。

“大人,”沈清漪清泠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端着一碗刚煎好的、散发着清冽药香的汤药,素色裙裾被夜风拂动,“安神疏络,暂压余毒。雷捕头脉象虽暂稳,但‘落日沙’阴毒深植,玉髓粉…迫在眉睫。”她将药碗放在陆明渊手边,目光扫过那块废铁,清冷的眉宇间笼罩着同样的凝重。

陆明渊端起药碗,微苦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冰凉,稍稍压下了经脉中的燥意。“玉髓粉…螭龙佩…”他低声重复,指尖拂过玉佩残缺的螭龙纹路,眼中决绝如铁,“周家这条毒藤,必须连根拔起!密室…锻铁密室…或许还藏着我们未见的铁证!”他想起了柳如眉炸厨房误触机关暴露的那间密室,那里面除了打铁工具,是否还有更致命的秘密?

“张龙!”陆明渊猛地放下药碗,声音斩钉截铁,“点齐人手!带上火把、冰凿!随本官再探周府!去那间枯井下的密室!掘地三尺!本官要看看,这‘双环套锤’的烙印下,到底刻着多少血债!”

马蹄踏碎雨夜的寂静,火把的光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拉出摇曳的长影。再次踏入周府那死寂的高墙,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来自账房大火)混合着雨水的湿腥,更添几分阴森。府内早已被衙役严密把守,如同巨大的坟墓。

一行人直奔后院假山群东北角。被张龙带人重新掘开的枯井口,如同巨兽张开的漆黑大口,散发着泥土和岁月沉积的腐朽气息。井壁下方,那道被炸开的、通往地下锻铁密室的厚重铁门,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幽冷的寒光。

“大人小心,里面阴寒得很。”张龙举着火把率先钻入。陆明渊和沈清漪紧随其后,赵虎带着几个精壮衙役擎着火把鱼贯而入。

密室内的景象与上次所见并无太大变化。巨大的空间,墙壁和地面是粗糙开凿的岩石,挂满湿漉漉的冷凝水珠。中央巨大的铁砧冰冷矗立,旁边散落着风箱、大小铁锤、淬火用的石槽。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生铁锭和几副烧得变形的小号镣铐模子。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陈年炭火灰烬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渗入石壁骨髓的阴寒气息。

“搜!”陆明渊的声音在空旷的密室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墙壁、地面、每一寸岩石!给本官敲!听声!任何空鼓、异常,立刻报来!”

衙役们立刻散开,手持铁锤、铁钎,对着冰冷的岩壁和地面仔细敲打起来。沉闷的敲击声在密室里嗡嗡回响。

“大人!”一个衙役在敲击密室最内侧、靠近淬火石槽后方的岩壁时,突然发出惊疑的喊声,“这里!声音不对!空的!”

陆明渊和沈清漪立刻快步上前。只见那衙役敲击的岩壁处,声音明显比周围更加空洞沉闷!张龙凑近细看,火把的光芒下,那片岩壁的纹理和颜色,似乎与周围有极其细微的差别,仿佛…是一块精心嵌入的巨大石板!

“砸开它!”陆明渊眼中寒光爆射!

张龙亲自操起一柄沉重的铁锤,对着那片异常区域狠狠砸下!

“铛!铛!铛!”

火星四溅!沉重的撞击声震耳欲聋!

几锤下去,那片看似浑然一体的岩壁表面开始龟裂、剥落!露出了后面一块巨大的、表面粗糙的青黑色石板!石板上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只有边缘一圈极其细微的、几乎被灰尘填满的缝隙!

“是暗门!”张龙眼中爆出精光,“封死的!怎么办?大人?”

“找机关!或者…硬来!”陆明渊毫不犹豫。时间紧迫,容不得半点耽搁!

衙役们立刻在周围岩壁、铁砧、石槽上仔细摸索敲打。沈清漪清冷的眸光则如同探针,一寸寸扫过那巨大石板和周围的地面、墙壁。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淬火石槽边缘,一块不起眼的、半嵌入地面的、形状奇特的鹅卵石上。那石头通体乌黑,与周围灰白的岩石格格不入,表面异常光滑,仿佛被摩挲了千百遍。

“大人,看这里。”沈清漪指向那块黑石。

陆明渊立刻会意。张龙上前,用铁钎尝试撬动。那黑石纹丝不动。他又尝试左右旋转。

“嘎吱…嘎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锈蚀齿轮转动的摩擦声从岩壁内部传来!

紧接着!

那块封门的巨大青石板,竟缓缓地向内陷入,然后无声地向侧面滑开!露出了后面一个更加幽深、更加狭小的空间!

一股比密室本身强烈十倍、足以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气,如同积压了千百年的怨毒,猛地从那洞口喷涌而出!瞬间让门口的所有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火把的光芒被这寒气一冲,竟摇曳着黯淡了几分!

“好冷!”几个衙役忍不住抱紧了胳膊,牙齿咯咯打颤。

陆明渊强忍着刺骨的寒意,举着火把,第一个矮身钻了进去。沈清漪紧随其后。

眼前的空间不大,仅方丈之地。但这里的景象,却让见惯了血腥场面的陆明渊和沈清漪也瞬间僵立当场,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冰!

目光所及,整个狭小的空间,四壁、地面、甚至头顶,全都被一层厚厚的、晶莹剔透的坚冰所覆盖!冰层不知有多厚,散发着幽幽的蓝白色寒光,将火把的光芒折射出无数诡异的光斑,如同置身于水晶宫…不,是水晶地狱!

而在这冰窟的中心,触目惊心!

十几个孩童!

不,是十几个用孩童身体制成的…冰俑!

他们如同沉睡般,被冻结在巨大的、透明的冰块之中!姿态各异,却无一例外地蜷缩着,扭曲着,小小的脸上凝固着极致的痛苦、惊恐和绝望!空洞的眼窝大张着,嘴巴无声地呐喊,仿佛在控诉着世间最深的罪恶!他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白色,在冰层的折射下,如同玉雕的鬼魅!

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每一个孩童冰俑的脚踝上,都清晰地烙印着那狰狞的“双环套锤”徽记!烙印深可见骨,在冰层的封冻下,如同恶魔永不褪色的印章!

“畜…生!”陆明渊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寒意而颤抖,深潭般的眼眸瞬间布满血丝,如同燃烧的炭火!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周扒皮!这老狗竟将虐杀的孩童制成冰俑,藏于这寒冰地狱,如同收藏战利品!

“大人…看…看他们的背…”沈清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清冷的脸上第一次失去了绝对的平静,只剩下医者面对极致残忍时的悲悯与愤怒。她举着火把,凑近最近一具冰俑的背部。

陆明渊强压下焚天的怒火,顺着火光望去。只见那孩童冰俑光洁的后背上,并非完全光滑的冰面。在靠近肩胛骨的位置,坚冰之下,赫然刻着几行歪歪扭扭、却异常清晰的暗红色字迹!那颜色…如同凝固的血液!

“壬寅年,七月初三,戌时三刻。”

一个日期!一个精确到时辰的日期!

陆明渊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看向旁边另一具冰俑的后背!

“壬寅年,八月初九,亥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