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死士已死!此事,只有我们,以及……春风楼案背后的真正主使者——靖王知晓!”陆明渊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郭猛是谁?萧将军的副将!是萧将军的心腹,更是靖王在边军中的一条重要臂膀!他知道得太多了!春风楼账目、贪墨军饷、转运前朝祭器(卷七伏笔)……甚至,那些被掳掠、虐杀的孩童,送往何处做何种苦役?郭猛,必然经手!”
沈清漪眸光一闪,瞬间明白了陆明渊的推断:“大人是说,靖王见春风楼案虽结,但童尸案发,军械坊被围,我们紧咬不放,线索虽断,却如同悬顶之剑!他唯恐郭猛这条线被我们顺着童尸案摸到边关,暴露更大隐秘,故而……先下手为强!毒杀郭猛,并故意留下半枚刻有军械坊徽记的金铃,伪装成金铃死士余党复仇的假象!”
“正是!”陆明渊斩钉截铁,“此计一箭双雕!其一,除掉可能暴露秘密的郭猛;其二,将祸水引向早已‘灰飞烟灭’的金铃死士和所谓的‘复仇’,彻底切断童尸案可能指向边关的线索!甚至,还能借此在边军内部制造恐慌,转移视线!”
“狗日的!好毒的计!”雷震终于听明白了,气得浑身发抖,一拳狠狠砸在墙上,“那……那咱们怎么办?边关那边肯定被萧将军捂住了!咱们鞭长莫及啊!”
“鞭长莫及?”陆明渊染血的唇角勾起一抹近乎锋利的弧度,深潭般的眼底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他靖王想切断线索?本官偏要顺着这‘金铃’,把线头给他揪出来!”他猛地看向沈清漪,“清漪!那金铃碎片,是此局关键!你能否从斥候描述的‘染血’和‘碎裂’状态,推断行凶手法或毒物痕迹?哪怕一丝可能!”
沈清漪秀眉微蹙,沉吟片刻,清冷的声音带着严谨:“大人,仅凭文字描述,极难精准判断。但斥候言‘心口衣衫撕裂,似遭重击’,结合‘七窍流血,面目青紫’,此‘重击’恐非外力击打,而是毒素刺激心脉导致内爆的体表显现!若金铃碎片染血,且是行凶后故意放置,其沾染的血液颜色、气味,甚至碎片断裂的茬口形态,都可能藏有信息。可惜……证物远在边关。”
一丝失望掠过陆明渊眼底,但旋即被更深的决绝取代。他转向张龙:“张龙!”
“在!”
“立刻去卷宗室!将春风楼案中,所有关于金铃死士遗留物品的记录,尤其是那枚鸨母被杀现场遗留的淬毒骨针图样,以及金铃死士夜袭时目击者描述的其金铃特征、大小、纹饰,全部誊抄一份!要最详细的!”
“是!”张龙领命,转身飞奔而去。
陆明渊又看向那几乎虚脱的驿卒:“你,立刻去后厨,饱食热汤!一个时辰后,带上本官的回信和誊抄的图样,再赴边关!将此信,亲手交给斥候营百夫长王烈!记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送到!”
驿卒挣扎着磕了个头:“小人……遵命!”
“大人,您要……”雷震疑惑地看着陆明渊。
“伪造的现场,必有破绽!”陆明渊眼神锐利如鹰,“金铃死士的金铃,是特制的杀人凶器,也是其身份标识!靖王仓促布置,他手下的人,未必能完美复制出真正的金铃死士之物!尤其是鸨母被杀现场那枚骨针的淬毒手法和金铃的细节特征!只要王烈拿到我们提供的详细图样,对照现场那半枚‘遗落’的金铃碎片,必能发现端倪!哪怕只有一处细微的不同,也足以证明那金铃是伪造的!是栽赃!”
“妙啊!”雷震一拍大腿,牵动伤处疼得龇牙咧嘴也顾不上,“只要证明金铃是假的,那郭猛就不是什么狗屁复仇杀的!就是他靖王自己灭的口!边军那些人也不是傻子!”
沈清漪也微微颔首,补充道:“大人思虑周详。此外,郭猛死于剧毒,毒物来源亦是关键。边关或许难以彻查,但若能证明其所中之毒与金铃死士惯用之毒不同,甚至……与某些王府可能掌控的秘毒有关联,亦是佐证。”她意有所指,王府宴上的“缠丝绕”便是明证。
陆明渊赞许地看了沈清漪一眼:“清漪所言甚是。毒物亦是线索。可惜……”他微微蹙眉,边关军医草率,线索恐怕难寻。
“大人,”沈清漪忽然开口,将手中一直拿着的素布小包放在桌上,轻轻打开,露出里面的靛蓝布片和几个小瓷碟,“虽边关毒物难查,但或许……清河这边的线索,并未全断。”她指着靛蓝布片上几处不易察觉的、深褐色的污渍,“此布片埋于军械坊墙外土坑,沾染的并非只是泥土。我反复查验,这深褐色污渍,含有油脂、碳化的植物纤维,以及……微量的硝石和硫磺残留。”
“硝石?硫磺?”雷震一愣,“这不是做炮仗……呃,火药的东西吗?军械坊有也不奇怪啊?”
“是不奇怪。”沈清漪眸光清亮,“但关键是其混合状态和残留位置。这些残留物与布片上的靛蓝染料混合,并被高温灼烧过。这让我想起一种可能——这些布片,很可能来自军械坊内负责处理废药渣和实验火药废料的杂役衣物!他们接触的,不仅是毒药废渣(如给孩童灌服的刺激药物残渣),还可能有试验火器后残留的未燃尽火药成分!”
她拿起一个瓷碟,里面是极其微量的、混合着靛蓝染料的深色粉末:“这是在布片纤维深处提取到的混合物,含微量的曼陀罗花粉和未完全燃烧的火药颗粒。军械坊,在利用孩童试药的同时,恐怕……也在进行某些危险的火器试验!那些孩子,不仅被灌药,还可能被迫接触了未稳定的火药!”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连陆明渊的瞳孔都骤然收缩!
利用孩童试药已令人发指,竟还让他们接触未稳定的火药进行试验?!这简直是草菅人命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那些烙印,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标记“财产”,更是为了区分哪些是“合格”的试药和试验品!
“畜生!一群该千刀万剐的畜生!”雷震目眦欲裂,咆哮声几乎掀翻屋顶。
陆明渊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底的杀意如同实质。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声音如同从齿缝里挤出:“好……很好!郭猛这条线,靖王想断?本官就给他接上!用这靛蓝布片上的火药残渣,用这些枉死孩童的冤魂,给他接上!”
他猛地看向沈清漪,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清漪!能否据此火药残渣和药渣混合物,推断其具体成分比例?哪怕是大致的范围?若能证明其配方特殊,或与边军某种制式火器火药不同,甚至……与某些王府私下研制的特殊火器有关……”
沈清漪迎着陆明渊的目光,清冷的眸子里燃起一簇坚定的火焰:“大人,我尽力!虽残留极微,但万物皆有其理。给我时间,研磨百草,亦能辨其根性;剖析微尘,或可窥其本源!”
研磨百草,剖析微尘!
陆明渊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心,看着她手边那套温润的玉杵臼,染血的指尖微微蜷缩。他重重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雷震!”
“在!”
“立刻传令!增派人手,严密监控军械坊所有废弃物的转运倾倒路线!尤其是可能混杂药渣和火药废料的地方!给本官一寸一寸地搜!掘地十尺,也要找到更多的残留物证!”
“是!”雷震吼声如雷,仿佛伤腿的疼痛都已感觉不到。
驿卒已被扶下去休息。值房内,烛火将陆明渊和沈清漪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一人如孤峰峙立,锋芒毕露;一人如寒潭映月,沉静深邃。他们面前,摊开的边关急报、染血的靛蓝布片、微量的混合粉末……如同散落的碎片,在无形的意志下,正被一点点拼凑,指向那隐藏在边关血月与王府阴影下的、更庞大更黑暗的狰狞轮廓。
窗外,寒风呜咽,卷起地上的枯叶。遥远的北方天际,仿佛有金铃破碎的残响,穿透万里关山,带着血与火的警示,回荡在这肃杀清冷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