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清漪开堂授岐黄(1 / 2)

清河县衙二堂,往日的肃穆威严被一种奇异的、带着药草清香的喧腾所取代。大门洞开,初冬清冷的阳光斜斜照入,在青砖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堂内,原本摆放案牍公文的区域被临时清空,取而代之的是十几排简陋的长条木凳,此刻已坐得满满当当,甚至还有不少民众挤在门边、窗下,伸长了脖子朝里张望。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艾草、菖蒲焚烧后残留的辛香,这是沈清漪特意吩咐的,既能驱虫避秽,又能让来听课的人对“防疫”二字有最直观的感知。临时搭建的木台上,一张宽大的木桌铺着素净的白布,上面整齐摆放着几个蒙着细纱的藤筐、几个盛满清水的粗陶碗、几块颜色各异的矿石、几株带着泥土的新鲜药草,还有一个小巧精致的黄铜显微镜——这是沈清漪从京城带来的宝贝。

沈清漪端坐于台前,一身素雅的月白细棉布衫裙,乌发仅用一根素银簪松松挽住,几缕碎发垂落颊边,更添几分温婉。她脸上带着大病初愈后淡淡的疲惫,但那双清澈的眼眸却亮如寒星,沉静而专注。台下,是几十双充满渴望、好奇与劫后余生余悸的眼睛——有须发皆白、经验丰富的老郎中,有正当壮年、渴望精进的中年大夫,有眼神机灵的年轻药童,甚至还有一些衣着朴素、脸上带着劳作痕迹的农妇和半大孩子。他们都经历了血蛊之灾的恐惧,亲眼目睹了亲人邻里的痛苦与死亡,此刻,对台上这位“沈神医”、“义医”传授的救命知识,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虔诚。

“诸位乡亲,诸位同仁,”沈清漪的声音清越而平和,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堂内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血蛊之祸虽暂平,然疫疠之道,防患未然,更重于亡羊补牢。清漪受朝廷‘义医’之号,享地方供奉,自当竭尽所能,将此番辨识蛊毒、防疫避秽之法,倾囊相授。不敢言授业,但求抛砖引玉,愿我清河之地,再不受此等无妄之灾。”

她微微停顿,目光温和地扫过台下。人群立刻安静下来,连窗边探头探脑的孩子都屏住了呼吸。

“今日,便从这‘水’说起。”沈清漪拿起一个粗陶碗,里面盛着清澈见底的井水,“水乃生命之源,亦为疫疠传播之捷径。血蛊之祸,其卵虫便曾污染水源。如何辨识水源是否洁净?”

她拿起一根细长的银针,在众人注视下,缓缓探入水中。银针依旧闪亮。“银针探水,可验砒霜等剧毒,然对蛊卵、细微虫豸,却无能为力。”她放下银针,又从藤筐里取出一小撮深褐色的粉末——正是她指挥焚烧、净化水源时所用的药草灰烬混合物。

“此乃艾草、菖蒲、雄黄、石灰等物混合焚烧所得净水药灰。”她将少许粉末撒入另一个盛着略显浑浊溪水的碗中,轻轻搅动。只见粉末迅速沉底,吸附了水中的悬浮杂质,水面浮起一层油膜般的污物。“若水源被污,投入此药灰,可见杂质吸附沉淀,或水面浮起异色油膜、泡沫。此乃初判之法。”

台下立刻响起一片恍然大悟的“哦”声和低声议论。一个老郎中捋着胡须连连点头:“此法简便!比那‘看’、‘闻’可靠得多!”

“然此法只能初判。”沈清漪话锋一转,拿起那个小巧的黄铜显微镜,小心翼翼地调整着镜筒,“若欲察其精微,则需借‘格物’之器。”她示意旁边一个机灵的药童取来一滴从黑石村疫区水井取来的、看似澄清的存水样本,滴在特制的玻璃片上,置于镜下。

她俯身,调整焦距,片刻后,示意前排的几位郎中和药童上前观看。当先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郎中凑近目镜,只看了一眼,便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脸色大变:“这…这水里…有…有东西在动!细如发丝!好多!”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哗然!恐慌的情绪如同涟漪般蔓延开来!

“安静!”沈清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此乃寻常水蚤,非蛊虫!蛊卵或幼虫形态迥异,需仔细辨识!”她亲自调整,将镜下调准到另一片存有处理过的、极其微量的蛊虫样本的玻璃片(已用特殊药液灭活固定)。

“诸位再看!”她的声音恢复了平和。

这次轮到那位老郎中旁边的中年大夫观看。他凝神细看,脸色也凝重起来:“此物…形似米粒,一端有细小钩刺…与沈姑娘当初在炼蛊洞所验之虫卵,确有几分相似!若非此镜,肉眼绝难分辨!”

恐慌瞬间被惊叹和后怕取代!显微镜的神奇和沈清漪的严谨,让所有人肃然起敬!

“是以,防疫首重水源!”沈清漪放下显微镜,声音清晰地传遍大堂,“日常饮水,必煮沸!村中水井,需定时淘洗,井壁撒石灰。取水处上游,可定时投放净水药灰。凡遇水源变色、异味、或投入药灰后异常反应者,绝不可饮!需速报官府或医馆查验!”

“明白!明白!”众人纷纷应和,脸上满是认真。

“其次,居所环境。”沈清漪指向旁边燃烧着艾草的小炭盆,袅袅青烟带着辛香升起,“艾草、苍术、白芷等物焚烧熏蒸,可驱虫避秽,净化空气。尤其病患居所,衣物被褥,更需如此。衣物被褥,需以滚水煮过,于烈日下反复曝晒三日,方可再用!”她语气斩钉截铁,“此非繁琐,实乃断绝虫卵蛰伏之关键!邻里间需互相监督,切莫因一时省事,遗祸无穷!”

“沈姑娘说得对!”

“回去就把家里的被褥都搬出来晒!”

“对!盯着点隔壁老王,他最爱偷懒!”台下响起一片赞同和相互督促的声音。

“再有,便是这‘识毒’。”沈清漪走到桌边,拿起几株形态各异的药草。一株叶片翠绿,开着紫色小花,清新可爱;另一株则叶片暗绿带紫斑,结着鲜红的浆果,艳丽诱人。

“诸位请看此二株。此株名为‘紫花地丁’,清热解毒,良药也。”她指向那株清新小花。

“而此株,”她指向那株带紫斑、结红果的,“名为‘蛇灭门’,其根、叶、果皆含剧毒!尤其这鲜红浆果,最易诱孩童误食,轻则呕吐抽搐,重则丧命!然其形态,与山间常见野果‘红娘子’颇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