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休得胡言!”沈清漪又急又气,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慌乱和薄怒。她下意识地看向陆明渊,只见他深潭般的眼眸正看着自己,那里面似乎也掠过一丝极淡的…愕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深邃?这更让她无地自容!
“奴婢哪有胡言!”玲珑却不怕,反而笑嘻嘻地继续“点火”,眼神瞟向陆明渊,“陆大人您给评评理!奴婢刚才进来送药,可是亲眼看见的!您看我们家小姐,平日里多清冷的一个人儿啊,怎么一给您看病就…”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玲珑!”沈清漪真急了,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她顾不得许多,伸手就去捂玲珑的嘴,动作间带着少有的气急败坏,“再敢胡说八道,扎你的皮!回去抄《千金方》十遍!”
“哎呀小姐饶命!”玲珑灵活地一闪身躲开,躲在陆明渊床铺的另一侧,探出半个脑袋,依旧笑嘻嘻地不怕死地嚷嚷:“奴婢错了!奴婢不说了!不过小姐您看,陆大人刚才看您的眼神可温柔了!比看那些卷宗文书可温柔多了!奴婢在门外都瞧见啦!您说是不是呀陆大人?”她胆子大得很,竟然直接把“战火”引向了陆明渊!
这下,连陆明渊都有些不自在了。他轻咳一声,掩饰着那一瞬间被点破心思的尴尬,深潭眼底闪过一丝罕见的无措,随即迅速板起脸,恢复平日冷峻的声调:“玲珑姑娘,休得妄言。沈姑娘悬壶济世,本官敬重有加。”只是那微微抿紧的唇线和避开沈清漪目光的动作,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是是是!敬重!敬重!”玲珑拖长了调子应和着,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她看着自家小姐羞恼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又看看陆大人那强装镇定却掩不住一丝窘迫的样子,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沈清漪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玲珑这死丫头,真是被她惯坏了!她羞恼地瞪了玲珑一眼,又飞快地瞥了一眼陆明渊,只见他虽板着脸,但耳根似乎也染上了一丝可疑的薄红?这个发现让她心跳更快,脸颊更烫,哪里还敢再待下去!
“药趁热服了!告辞!”她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一把拉起还在那里挤眉弄眼的玲珑,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静室,脚步带着前所未有的凌乱,连药箱都差点忘了拿。
看着那抹水碧色的身影带着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消失在门口,陆明渊紧绷的肩背才缓缓放松下来。他端起那碗尚有余温的“阳和汤”,苦涩的药气萦绕鼻尖。他低头看着碗中深褐色的药汁,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沈清漪方才专注施针时微红的侧脸,以及被玲珑点破后那羞恼交加、如同受惊小鹿般的模样。
深潭般的眼底,那层冻结的寒冰之下,有什么东西,似乎正悄然融化,流淌出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暖意。他端起药碗,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那苦涩之后,舌尖竟仿佛回甘一丝清浅的、如同兰芷般的淡香。
静室门外。
“小姐!小姐您慢点!您脸还红着呢!”玲珑被沈清漪拽着疾走,一路还在笑嘻嘻地打趣。
“闭嘴!”沈清漪低声斥道,脚步更快,脸颊上的热度久久不退。她心里乱糟糟的,玲珑的话像魔音灌耳,反复回响——“陆大人看您的眼神可温柔了”…
温柔?
那个毒舌、冷面、有洁癖的陆明渊…会用温柔的眼神看她?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让她心慌意乱,却又…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甜意。
“小姐~”玲珑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贼兮兮地说:“您就别嘴硬啦!奴婢都看出来了!陆大人对您,绝对不一样!您看他刚才,耳朵尖都红啦!嘿嘿,要奴婢说啊,您跟陆大人,一个妙手仁心,一个明察秋毫,一个清丽无双,一个俊朗不凡,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等这血蛊的案子彻底了了,那些藏在宫里的魑魅魍魉都揪出来,陆大人替父伸了冤,您也…”
“玲珑!”沈清漪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脸颊依旧绯红,眼神却带着一丝佯装的严厉,手中不知何时已拈起了一根明晃晃的银针,作势要扎她,“再敢胡吣一句,我就让你尝尝‘哑门穴’的滋味!让你三天说不出话来!”
玲珑吓得“哎呀”一声跳开,赶紧捂住自己的脖子,吐了吐舌头:“奴婢不敢了不敢了!小姐饶命!”但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里,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沈清漪看着她那副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心中的羞恼也散了大半。她收起银针,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望向远处县衙大门的方向,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百姓得知真相、重获生机的喧嚣余韵。玲珑那句无心之言——“等这血蛊的案子彻底了了,那些藏在宫里的魑魅魍魉都揪出来,陆大人替父伸了冤”…却像一颗种子,悄然落入了她的心底。
前路艰险,迷雾重重。宫廷的阴影如同巨大的黑手,随时可能再次扼住咽喉。但此刻,看着身边嬉笑打闹的玲珑,感受着劫后余生的清河县那来之不易的平静,以及…心底那份悄然滋生的、难以言喻的悸动,沈清漪的眼中,重新凝聚起沉静而坚定的光芒。
水落石出,沉冤昭雪。
这不仅仅是陆明渊的执念,似乎也成了她…心中一份沉甸甸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