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舌剑破金汤(上)(2 / 2)

“一种极其阴毒的慢性蛊毒!”沈清漪解释道,“需以活蛊虫卵为引,混入饮食长期服下,蛊虫蛰伏于腑脏经络之中,依赖特制解药抑制其活动。一旦断了解药……”她指着地上那滩诡异的血污,“蛊虫便会苏醒,啃噬脏腑,搅乱气血,最终令人心脉爆裂而亡,死状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活活勒死牵绞,故名‘牵机’!此毒发作极快,若非我以金针强行封住他心脉大穴,此刻他已是死尸一具!”

陆明渊盯着地上那滩血污,眼神冰冷刺骨。定期服解药?长期潜伏?这分明是控制死士、防止泄密的终极手段!对方的手段之狠毒、心思之缜密,远超预料!疤脸张这条眼看就要咬钩的鱼,竟在最后关头被体内的毒钩反噬!

“他还能开口吗?”陆明渊的声音压抑着怒火。

沈清漪再次探查疤脸张的脉息,又翻看他的眼睑,摇了摇头:“金针吊命,暂时死不了。但‘牵机引’发作,蛊虫噬心,剧痛攻脑,神志已然陷入癫狂混沌。此刻莫说开口,连清醒都做不到。”仿佛印证她的话,疤脸张身体又开始无意识地抽搐,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眼神涣散,嘴角不断淌下带血的口涎。

希望破灭!关键线索再次中断!一股强烈的挫败感涌上陆明渊心头。死牢里一片死寂,只有松明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疤脸张痛苦的喘息。

陆明渊猛地转身,目光如电般扫过牢房外垂手侍立的几个狱卒。他眼神中的审视和寒意,让那几个狱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大……大人……”一个年长些的狱卒壮着胆子,声音发颤,“小的们一直按大人吩咐,寸步不离,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吃食……吃食都是按沈姑娘开的方子,由专人熬好,小的们亲眼盯着他喝下去的!绝……绝无外人接触啊!这毒……小的们实在不知……”

陆明渊没有言语,只是那冰冷的目光依旧在几人身上逡巡。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雷震忽然瓮声瓮气地开口:“大人,俺……俺倒想起个事儿。”他挠了挠头,看着地上那滩血,“这味儿……有点熟。”

“哦?”陆明渊和沈清漪同时看向他。

雷震努力回忆着:“前儿夜里,俺在码头蹲点,闻着那水里……就是疤脸张那‘水老鼠仓’附近飘上来的死鱼味,好像……好像就混着点这种甜不拉几的铁锈腥气?当时风大,俺还以为是船底烂铁锈水混了鱼腥……”

沈清漪眼神猛地一亮:“‘牵机引’蛊虫在宿主体内活动或死亡时,其体液便会散发出这种独特的甜腥铁锈气!若疤脸张长期接触‘醉鱼仙’毒粉的源头,甚至他体内蛊虫的母体或培育环境就在那‘水老鼠仓’附近,沾染上这种气味便说得通!雷捕头,你可能确定?”

雷震用力点头:“错不了!那味儿怪得很,闻一次就忘不掉!”

陆明渊眼神瞬间锐利起来!线索虽然断了,但并非全无线索!疤脸张体内的“牵机引”,本身就是一个指向西南苗疆和“醉鱼仙”源头的巨大箭头!而且,这毒需要定期服用解药才能压制……

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陆明渊脑中成型。他不再看地上抽搐的疤脸张,转向沈清漪,语速极快:“沈姑娘,以你的医术,能否暂时稳住他的性命?制造出他需要定期服用解药吊命,且暂时无法开口的假象?同时,让外面的人以为他……快不行了?”

沈清漪何等聪慧,立刻明白了陆明渊的意图。她沉吟片刻,果断点头:“可以!以金针封穴压制蛊虫活动,辅以几味固本培元、吊命续气的猛药,能暂时稳住心脉,延缓毒发。我再配一副药性霸道、气味浓烈、能让人气息微弱、脉象紊乱的汤剂灌下去,足以骗过寻常医者耳目,使其呈现出油尽灯枯、命不久矣的假象!”

“好!”陆明渊眼中寒光一闪,“那就请沈姑娘立刻施为!雷震!”

“在!”

“你亲自去办几件事!”陆明渊压低声音,快速吩咐,“第一,立刻放出风声:死囚张蛟身中奇毒,命在旦夕,县衙束手无策!第二,将沈姑娘开出的‘续命药方’,尤其是里面那几味苗疆特产的‘血竭’、‘鬼灯笼’之类,大张旗鼓地派人去县城各大药铺寻购!记住,务必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们在‘病急乱投医’!第三,安排几个‘可靠’的狱卒,表现出慌乱无措的样子,故意在牢房附近议论,就说……这死囚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雷震听得眼睛发亮,蒲扇般的大手兴奋地搓了搓:“明白!大人!俺这就去办!保管闹得满城风雨!”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死牢,沉重的脚步声在通道里回荡。

陆明渊的目光重新落回沈清漪身上:“沈姑娘,这里就拜托你了。务必让他‘活着’,成为我们最好的鱼饵!”

沈清漪郑重点头,不再多言,立刻打开药箱,取出长短不一的金针,凝神静气,开始为疤脸张施针。她的动作行云流水,精准无比,带着一种与这死牢阴森格格不入的专注与神圣。

陆明渊最后看了一眼在沈清漪金针下气息似乎更加微弱、面如金纸的疤脸张,转身,大步走出了这令人窒息的囚笼。一场精心设计的“请君入瓮”之局,在无声的黑暗中悄然铺开。

死牢外的空气似乎都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躁动。陆明渊“束手无策”、“死囚将毙”的风声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县衙内外、乃至清河县城某些阴暗的角落流传开来。

傍晚时分,县衙大牢的伙房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劣质糙米粥的馊味、烂菜叶的腐败味,还有汗水和潮湿石头的气息。几个狱卒正围着炉子,百无聊赖地搅动着锅里那点清可见底的稀粥。

“妈的,这鬼差事,天天闻这味儿!”一个年轻狱卒捂着鼻子抱怨。

“少废话!赶紧的,开饭了!”一个老狱卒没好气地吼了一声,拿起几个豁了口的粗陶碗,舀起粥。那粥稀得几乎能照见人影,上面还飘着几片发黄的菜叶。

雷震端着一个更大些、也格外脏污油腻的破碗走了进来。他换上了一身狱卒的灰布号衣,紧绷绷地裹在身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脸上刻意抹了几道灰,但那魁梧的体型和凶悍的气质依旧难以完全掩盖。他径直走到锅边,也不说话,拿起大勺就往自己碗里狠狠舀了几大勺。那动作粗鲁,勺底刮着锅底,发出刺耳的噪音。

“哎!雷……雷头儿!”老狱卒看清是他,吓了一跳,连忙赔笑,“您……您怎么亲自来弄这个?这……这是给犯人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