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鱼市隐娇娥(1 / 2)

清河县衙·药庐

清晨微熹的光线透过窗棂,驱散了药庐内彻夜未散的凝重药味,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与紧绷。陆明渊依旧昏迷在长榻上,脸色苍白如纸,但呼吸总算平稳了许多,肩头伤口的青黑毒素在沈清漪彻夜未眠的金针疏导和敷药下,已褪去大半,只余红肿。只是眉宇间那抹因痛苦和剧毒侵蚀留下的虚弱,让人揪心。

柳如眉缩在角落的小凳上,眼睛肿得像核桃,脸上泪痕未干,手里绞着一方皱巴巴的帕子。她不敢再靠近哭闹,只是时不时用怯怯的、充满懊悔和内疚的眼神瞟向榻上的陆明渊和守在榻边、神色疲惫却依旧专注的沈清漪。那罐毒死的水蛭尸体,像一记无声的耳光,让她彻底明白了自己莽撞的代价。

玲珑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小米粥,小心翼翼地吹着气,想喂沈清漪喝几口。沈清漪却轻轻推开,她的目光越过窗棂,投向渐渐亮起的东方天际,清澈的眼底沉淀着忧虑和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玲珑,”沈清漪的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大人虽暂时脱险,但毒素未清,元气大伤,需静养数日。然沉船案线索刚现,靖王私印、敌国密函、醉鱼草毒源、县衙内鬼、水下刺客…桩桩件件,危机四伏!幕后之人绝不会给我们喘息之机!陆大人倒下,追查不能停!”

玲珑放下粥碗,小脸绷得紧紧的:“小姐,您说!要玲珑做什么?上刀山下油锅,玲珑绝不皱一下眉头!”

“刀山火海倒不必。”沈清漪眼中闪过一丝暖意,随即被凝重取代,“眼下最紧要的线索,便是那‘醉鱼草’!此毒源出苗疆,却出现在黑水滩水匪手中。昨日渔市封锁,虽惊动蛇鼠,但必有痕迹残留。‘黑鱼帮’疤脸张,盘踞黑水滩多年,垄断渔获、控制码头,与沉船案脱不了干系!他,就是找到毒源的关键!”

她站起身,走到药庐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樟木箱子前,打开锁,里面并非药材,而是几套叠放整齐、颜色样式各异的粗布衣物,还有一些瓶瓶罐罐和零碎物件。

“小姐,这是…”玲珑好奇地凑过去。

“行走江湖,易容改扮,有时比金针良药更管用。”沈清漪取出一套靛蓝色、打着补丁、沾着些许鱼腥味的粗布衣裤,又拿出一块洗得发白的碎花头巾。“换上它。”

玲珑接过衣服,有些懵懂:“小姐…您让玲珑…扮成渔家女?”

“不错。”沈清漪肯定地点头,又从箱子里取出几个小瓷瓶和一个小木盒。“不仅要扮,还要扮得像!扮得真!”她打开一个小瓷瓶,里面是深褐色的粘稠膏体,“这是‘黄莲膏’,混以锅底灰和鱼鳞粉,涂抹于脸颈手臂,可令肌肤粗糙暗沉,如常年风吹日晒。”

她又打开木盒,里面是几绺长短不一、颜色暗淡的假发和胡须:“这是‘乱草须’,取自山中老藤,稍作修饰,可作鬓角或额前碎发,遮掩原本发际。”

最后,她拿起一个装着浑浊液体的小瓶:“‘沙砾水’,含微量细沙,滴入眼中片刻,可令眼白泛红血丝,眼神浑浊,如同操劳过度。”

玲珑看着这些“装备”,小嘴微张,眼中充满了惊奇和跃跃欲试:“小姐,您…您还会这个?”

“行走在外,技多不压身。家师所授,防身而已。”沈清漪淡淡解释,随即神情一肃,“玲珑,此去凶险。疤脸张凶名在外,手下耳目众多。你要扮作新来黑水滩投亲的渔家孤女‘翠花’,因家中遭灾,不得已来此卖鱼谋生。需记住几点:”

口音:学几句清河下游‘螺蛳湾’一带的土话,尾音拖长,带点‘哩’、‘咯’的语气词。我教你几句常用语。

身世:父母双亡,投奔远房表叔,表叔是‘黑鱼帮’小喽啰(编个名字),但刚病死(死无对证)。

目的:卖鱼糊口,打听‘黑鱼帮’招不招洗衣做饭的帮工(便于接触)。

破绽:你的手太细嫩,需用粗砂纸磨出些薄茧,指甲缝里塞些鱼鳞和泥垢。走路姿态也要改,不能轻快,要带点疲惫的拖沓。

沈清漪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帮玲珑涂抹黄莲膏,修饰鬓角,滴沙砾水。很快,一个皮肤粗糙暗黄、眼神带着疲惫血丝、鬓角散乱、穿着破旧靛蓝衣裤、浑身散发着淡淡鱼腥味的渔家少女“翠花”,便活灵活现地出现在眼前。玲珑对着铜盆里的水影照了照,自己都差点认不出来!

“记住,多看,多听,少说。尤其注意疤脸张本人,他右腕是否有七爪蛟刺青?帮众是否提及‘醉鱼’、‘药粉’、‘西南来客’等字眼?留意帮中是否有生面孔,或交易异常之人。”沈清漪最后叮嘱,将一个小巧的、装着几枚铜钱和几个干硬窝头的破旧布包塞给玲珑,“这是你的‘本钱’。万事小心,若有危险,立刻撤离!雷捕头会在渔市外围接应。”

“小姐放心!‘翠花’明白咯!”玲珑故意拖长了尾音,学得惟妙惟肖,眼中闪烁着兴奋和紧张的光芒。

黑水滩渔市

日头升高,驱散了晨雾,却驱不散渔市上空浓烈的鱼腥味、汗臭味和淤泥的腐败气息。狭窄拥挤的街道两旁,挤满了大大小小的鱼摊。木盆里蹦跳的鲜鱼、案板上开膛破肚的死鱼、筐篓里晒着的咸鱼干…空气中充斥着讨价还价的嘈杂声、鱼贩的吆喝声、苍蝇的嗡嗡声,混杂着污水横流的地面散发出的恶臭。

玲珑(翠花)挎着破布包,缩着肩膀,学着旁边几个渔女的样子,畏畏缩缩地挤在街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她把布包摊在地上,上面摆着几条品相最差、半死不活的小杂鱼——这是她“斥巨资”从一个面相凶恶的鱼贩那里“批发”来的,还被对方不耐烦地多要了两个铜板。

“卖…卖鱼咯…”玲珑怯生生地开口,声音不大,带着螺蛳湾口音的拖沓尾音,“新鲜…刚捞的…便宜卖咯…”她努力模仿着周围渔女的麻木和疲惫,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目光看似低垂,实则飞快地扫视着周围。

渔市果然被惊动过。几个穿着皂衣的衙役在几个路口晃悠,眼神警惕。往日里嚣张跋扈的几个“黑鱼帮”小头目,此刻也收敛了许多,只是眼神更加阴鸷,在人群中扫来扫去,像寻找猎物的鬣狗。

“喂!新来的?”旁边一个满脸横肉、叼着草根的胖渔妇斜眼打量着玲珑,“面生得很啊?哪片水混饭的?”

玲珑心里一紧,赶紧低下头,用带着哭腔的螺蛳湾口音回答:“大…大姐…俺是螺蛳湾来的…叫翠花…家里遭了水灾…爹娘都没了…来投奔表叔王老栓…谁知…谁知表叔他…他前几日也病死了哩…”说着,还努力挤出两滴眼泪(沙砾水的功劳),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

“王老栓?”胖渔妇皱了皱眉,似乎在回忆,“哦…那个痨病鬼?死了?啧…晦气!那你咋办?就卖这几条死鱼崽子?”

“俺…俺就想卖点鱼…攒点钱…看…看能不能进‘黑鱼帮’…帮里洗洗涮涮…混口饭吃…”玲珑怯生生地说,眼神带着渴望。

“进黑鱼帮?”胖渔妇嗤笑一声,吐掉嘴里的草根,“小丫头片子,想得倒美!疤爷的帮是那么好进的?就你这细胳膊细腿,能干啥?喂鱼啊?”

周围几个鱼贩也哄笑起来。

玲珑脸“涨得通红”(黄莲膏效果),低下头不说话了,一副备受打击的可怜样。心中却暗喜:第一步,融入环境,抛出“投亲”“想入帮”的饵,成功!

就在这时,渔市入口处一阵骚动!人群像被无形的力量分开,几个穿着黑色短打、满脸横肉、腰间鼓鼓囊囊的汉子簇拥着一个身材魁梧、满脸凶相的光头大汉走了进来!

那大汉约莫四十上下,一脸横肉,左边脸颊上有一道狰狞的、从眉骨斜划到嘴角的暗红色刀疤,如同一条趴着的蜈蚣!他眼神凶戾,像刀子一样扫过人群,所过之处,喧闹的渔市瞬间安静了许多,鱼贩们纷纷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疤脸张!黑鱼帮帮主!

玲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赶紧把头埋得更低,用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目标!

疤脸张显然心情极差,骂骂咧咧地走到一个鱼摊前,随手抓起一条肥美的鲈鱼掂了掂,也不问价,直接扔给身后的小弟。鱼摊老板敢怒不敢言。

“他娘的!晦气!”疤脸张啐了一口浓痰,声音粗嘎难听,“狗县令封了渔市,查个鸟毛!害老子少收多少孝敬钱!还有那帮废物!连个娘们都弄不死!”他显然是在骂昨天水下刺杀沈清漪失败的事情。

“疤爷息怒,”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师爷模样的人谄媚道,“那娘们身边有高手护着…不过,听说那姓陆的县令,昨晚在衙门里被人捅了!淬了‘醉鱼仙’的毒!这会儿怕是已经凉透了!”

“哦?”疤脸张凶戾的眼神闪过一丝意外和快意,“真的假的?消息可靠?”

“千真万确!”尖嘴师爷压低声音,“是‘癸’字号那边传出来的消息!动手的是个‘木头人’(指伪装成张木头的死士),虽然折了,但那狗官肯定活不成!”

玲珑听得心头狂震!陆大人遇刺中毒的消息,竟然这么快就传到疤脸张耳朵里了!而且他们称呼醉鱼草为“醉鱼仙”?还有“癸”字号?这明显是某个组织的内部代号!

“哈哈!好!死得好!”疤脸张痛快地大笑起来,脸上的刀疤扭曲着,更显狰狞,“妈的!敢查老子!这就是下场!告诉弟兄们,给老子盯紧了!那狗官一死,渔市封锁迟早要撤!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西南‘老鬼’那边新到的一批‘仙粉’,还等着咱们出船去接呢!耽误了买卖,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仙粉”?!西南“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