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银针辨毒溯奇方(2 / 2)

沈清漪得到默许,立刻上前。她放下包袱,无视陆明渊探究的目光,极其熟练地从袖中(实则是贴身携带)取出一个素白的小布包展开,里面是几根长短不一、寒光闪闪的银针。她取出一根最细长的,用干净的布巾仔细擦拭后,隔着油纸袋,极其小心地用针尖沾取了一丁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紫色粉末。

接着,她将沾了粉末的银针置于油灯火苗上方寸许,微微烘烤。

嗤!

极其轻微的灼响!

针尖上那点紫色粉末瞬间变黑、碳化!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辛辣刺鼻的白色烟气袅袅升起!

沈清漪迅速将银针移开灯火,凑近鼻端,极其谨慎地嗅闻那残留的气味。她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神却越来越亮!

“辛辣如硫火,焦臭似腐骨,遇热则爆,释毒烟蚀喉灼肺…”她低声自语,语速极快,带着一种洞悉的笃定,“是‘牵机引’!而且…是未经充分炼制的生毒原质!药性极烈,极不稳定!”

“牵机引?”陆明渊和雷震同时出声。

“不错!”沈清漪放下银针,目光灼灼,“此毒源自南疆深山一种名为‘鬼哭藤’的异种藤蔓,取其根部汁液反复熬炼提纯所得。成品应呈暗紫色晶体,无味。而此物…”她指向油纸袋,“色泽深紫近黑,颗粒粗糙,气味刺鼻,遇热反应剧烈,显是提纯不精、杂质极多的生毒原质!毒性虽暴烈,却难以控制,极易反噬施毒者自身!”

她顿了顿,看向陆明渊,清澈的眼眸在灯火下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大人,死者掌心紧握此物,若非凶手刻意放置,便是死者临死前拼死从凶手处夺得。此物药性如此不稳,凶手必不敢随身携带大量或长期保存。其来源…极可能就在案发地附近!需有新鲜‘鬼哭藤’根汁,并具备粗陋的熬炼条件!”

陆明渊的呼吸微微一滞!沈清漪这短短片刻的验看和分析,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他眼前的重重迷雾!牵机引…鬼哭藤…生毒原质…来源就在附近!这与他对死者身份(懂毒物)和慈云寺暗室(具备熬炼条件)的推测完美契合!

他看向沈清漪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复杂。惊愕于她精准的毒理知识,更深沉的是对她突兀出现、身怀绝技的疑虑!她到底是谁?一个深闺贵女,怎会对如此偏门剧毒了如指掌?

“沈姑娘…”陆明渊的声音低沉,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对这‘牵机引’,似乎知之甚详?”

沈清漪迎着他审视的目光,坦然道:“家师曾游历南疆,于毒物一道颇有涉猎。清漪有幸,随侍左右,略知皮毛。”她巧妙地搬出了师傅这面大旗,避开了身份疑点。

陆明渊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从她平静无波的眼神中找出破绽。就在这时——

“墨卿哥哥!墨卿哥哥!”

一个娇脆甜腻、带着十二分委屈和急切的女声,伴随着一阵浓郁的脂粉香风,猛地从证物间外传来!紧接着,柳如眉那桃红色的身影,端着一个比之前更大、更精美的食盒,像只花蝴蝶般硬是挤了进来!

她一眼看到陆明渊,立刻绽放出明媚的笑容,仿佛没看见旁边灰头土脸的“仆妇”和“丫鬟”,也没闻到空气中残留的诡异毒味,径直冲到陆明渊案前,将食盒重重放下:“墨卿哥哥!你肯定又熬了一宿!瞧这脸色…心疼死我了!昨天那汤被雷老虎那莽夫糟蹋了,今天我特意让人重新炖了更好的!加了长白山的老参、辽东的鹿茸、还有…”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终于看清了陆明渊案头那件邪异的血衣碎片和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油纸袋!更看到了站在旁边、那个穿着粗布衣裳、低着头、看不清脸的“仆妇”!

一股无名火瞬间窜起!哪来的粗鄙仆妇,也配站在墨卿哥哥身边?!

“你谁啊?!”柳如眉柳眉倒竖,指着沈清漪,声音尖利刻薄,“懂不懂规矩?!这种地方也是你这种下贱胚子能进来的?!还不快滚出去!别污了墨卿哥哥的眼!”

沈清漪眉头微蹙,尚未开口。

“柳小姐!”陆明渊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本官正在勘验重要证物,闲杂人等,不得喧哗!”

柳如眉被噎得一窒,随即更加委屈,指着沈清漪:“她…她不是闲杂人等吗?!一个粗使婆子…”

“她不是。”陆明渊打断她,目光扫过沈清漪,又落回柳如眉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上,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刺骨的刻薄,“至少,她能分辨毒物。而柳小姐你…”他指了指柳如眉带来的那个食盒,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除了会送来一些不知所谓的‘补品’干扰公务,似乎别无他用。”

“我…”柳如眉气得脸都白了,指着陆明渊,手指发抖。

陆明渊却不再看她,目光转向旁边一脸苦瓜相、努力缩小存在感的雷震,下巴朝那个描金绘彩的大食盒微微一扬:“雷捕头,柳小姐一番‘心意’,莫要辜负。你辛苦一夜,这‘十全大补汤’,便由你代本官…好好‘验’一验。”

雷震的脸瞬间垮成了苦瓜,看着那香气四溢的食盒,如同看着一盆毒药:“大…大人…俺…”

“嗯?”陆明渊眉梢一挑,眼神危险。

雷震一哆嗦,认命地垮下肩膀:“…是!属下…遵命!”他哭丧着脸,如同上刑场般,一步三挪地走向那个食盒。柳如眉气得直跺脚,却又不敢在陆明渊面前发作。

沈清漪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又看看陆明渊眼底那熬夜的疲惫和强撑的冷硬,心中那丝因他刻薄话语而起的微涩,竟奇异地淡了些。她微微垂下眼睑,掩去唇边一丝极淡、极快的无奈笑意。

这清河县衙,还是这般…“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