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驶回那座巨大的、如同猛兽蛰伏的顾宅。
保镖无声地拉开后车门,苏念安抱着文件袋,动作迟缓地挪下车。她的头垂得很低,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只有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线透着一股麻木的顺从。
回到那间位于后院最角落、堆满清洁工具、弥漫着淡淡灰尘和消毒剂混合气味的储物间,门在身后被锁上。
苏念安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静静地立在门后,侧耳倾听着门外的动静。
脚步声远去。
安全。
她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几乎虚脱般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下来,急促地喘息着。后背的冷汗早已浸湿了单薄的内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她颤抖着手,近乎贪婪地打开那个承载着希望的牛皮纸袋。
里面果然如沈翊草稿信息所言:
一本深蓝色、封面烫着金色国徽的护照——翻开,照片是她,但名字赫然是:EchoL。
一叠捆扎整齐、不同面额的崭新现金。
一套极其普通的、面料粗糙的深灰色运动服和一双平底帆布鞋。
一支小巧的一次性加密通讯器,以及一张写着简单操作说明的纸条。
几张印着“母婴品牌试用装”标签的小包装营养补充剂。
苏念安的手指抚过护照上那个陌生的名字——EchoL。指尖冰凉,心却滚烫。
Echo……我的新生……
她迅速将东西重新装好,藏进储物间角落一个废弃清洁桶的夹层里,用破布和杂物仔细掩盖好。做完这一切,她才真正松了口气,靠着冰冷的墙壁,疲惫地闭上眼。
怀里的手机卡,在贴身的口袋里,像一颗安眠的种子。
三天。
还有三天。
她必须完美地扮演好那个“顺从的躯壳”,不能有丝毫破绽。
三天时间,在苏念安刻意维持的麻木和保镖冰冷的监视下,缓慢而沉重地流逝。
她依旧像设定好的程序:机械地进食,沉默地完成被指派的各种琐碎工作(擦拭楼梯扶手、整理废弃的园艺工具),面对林薇薇刻意的刁难和言语羞辱,眼神空洞,毫无反应。
林薇薇似乎对这种单方面的“胜利”失去了些许兴趣,她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了顾霆琛身上,精心打扮,巧笑倩兮。
顾霆琛则一如既往的冷峻,只是偶尔,他那双锐利如鹰隼般的眼睛会落在苏念安身上,带着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是否还具备应有的价值。那目光短暂,却足以让苏念安后背瞬间绷紧,指尖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表面的平静。
终于,到了预约产检的日子。
午后,保镖准时敲响了储物间的门。
“苏小姐,该出发了。”
苏念安沉默地站起身,动作带着惯有的迟缓。她身上依旧是那件洗得发白的深色旧外套,里面是同样陈旧的棉质内衫,整个人灰扑扑的,毫不起眼。
然而,当她被保镖带出储物间,穿过空旷的主厅时,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主厅入口处,顾霆琛高大的身影伫立在那里。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冷硬,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意。
林薇薇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正低声说着什么,见他停下,也跟着顿住脚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苏念安,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悦和警惕。
苏念安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要亲自去?!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沈翊的诊所,是她唯一的希望之地,是黑暗中的安全岛!顾霆琛亲自到场,无异于将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了她的头顶!
顾霆琛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她的皮囊,看清她内心深处所有的伪装和秘密。
他薄唇微启,声音没有任何情绪:“今天,我亲自过去。”
林薇薇立刻接话,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娇嗔:“霆琛哥,那种地方多晦气啊!让保镖去看着就行了嘛!我们不是约了……”
“闭嘴。”顾霆琛冷淡地打断她,目光依旧锁在苏念安身上,“我的孩子,自然要亲自看着。”
“孩子”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冰冷、生硬,没有丝毫温情,只有一种强烈的、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苏念安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强迫自己低下头,避开那两道如同实质般的视线,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器。
稳住……苏念安……不能慌……
林薇薇被当众呵斥,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不敢反驳,只能不甘心地咬住下唇,狠狠瞪了苏念安一眼。
沈翊的私人诊所——“伊澜妇产中心”,依旧透着一种专业而安宁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令人舒缓的植物精油香气。
然而,今天的气氛却截然不同。
苏念安被保镖“护送”着进入检查区。
顾霆琛并未进入诊室内部。他姿态随意地坐在等候区那张宽大的、线条冷硬的黑色真皮沙发上,长腿交叠,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君王。林薇薇紧挨着他坐下,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诊室的门是特制的,上半部分是大面积的透明玻璃。
顾霆琛的位置,正对着那扇玻璃门。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光束,穿透玻璃,毫无阻碍地、精准地落在诊室内苏念安的身上,以及……正在做检查准备的沈翊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丝毫对孕妇的关怀,只有审视、警惕,以及一种毫不掩饰的、对沈翊存在的极度不悦和猜忌。
苏念安躺在冰冷的检查床上,身上盖着薄毯。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来自门外的、如同芒刺在背的冰冷视线!那视线仿佛带着重量,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慌乱地撞击着。
沈翊穿着干净的白大褂,神色如常地走进来,温和地对苏念安点点头:“苏小姐,今天感觉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