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虚弱得像一滩烂泥。
但这一次,她成功了那么一点点。
她没有全部吐出来。
有那么一点点东西,留在了她的身体里,流向了那个需要营养的孩子。
宝宝……对不起……妈妈会……更努力的……妈妈一定要……把你需要的……都给你……
她的手,缓缓地、轻轻地覆上依旧平坦的小腹。
那里,仿佛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如同黑暗中一点微弱却倔强的烛火,回应着她近乎悲壮的决心。
日子在无声的酷刑中缓慢爬行。
强迫进食,成了苏念安每天必须经历的炼狱。
厨房送来的食物,永远是简单、冰冷甚至有些敷衍的:寡淡的稀粥,清水煮的蔬菜,偶尔有一点几乎看不到油星的碎肉糜。
每一次用餐,都是一场与身体本能、与绝望情绪的殊死搏斗。
她强迫自己忽略那冰冷的口感和寡淡到令人作呕的味道。
她逼迫自己吞咽,哪怕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她强忍着胃袋翻天覆地的抗议和呕吐的欲望。
吃进去。
吐出来。
再强迫自己吃下去。
每一次循环,都消耗着她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也锤炼着她钢铁般的意志。
身体依旧瘦削得惊人,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是浓重的青影。
但变化,在细微处悄然发生。
那双曾经彻底空洞死寂的眼睛里,不再只有麻木。当无人注视时,眼底会掠过一丝极其警惕的、专注的光。她会竖起耳朵,捕捉门外走廊上的每一次脚步声,辨别是属于保镖的沉重步伐,还是佣人的轻盈步履,或者是林薇薇那标志性的、充满恶意的清脆鞋跟声。
她的动作不再完全僵硬。在端碗、喝水这些细微的动作中,多了一丝刻意的笨拙和迟缓。这是她精心伪装的“顺从”和“麻木”的一部分,用以麻痹那双无处不在的、冰冷的监视之眼。
下巴上的红痕早已消失,额角那道裂开的血痂也渐渐脱落,留下一道淡粉色的、浅浅的新疤痕。
变化最大的,是她的眼神。
当她的手习惯性地抚上小腹时,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死寂和悲伤,而是混合着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一种冰冷的、燃烧着的求生之火!
活下去!逃出去!
这六个字,如同滚烫的烙印,深深烙在她的灵魂深处,支撑着她熬过每一次痛苦的吞咽,每一次呕吐后的虚脱。
这天下午,照例是送下午点心的时刻。
挡板被拉开。
一碗看起来稍微稠一点的米糊被推了进来。
“苏小姐,今天的……是山药糊,温的。”小慧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关切,“山药……养胃的。”
苏念安垂着眼,像往常一样,迟缓地伸出手去端碗。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碗壁的瞬间——
一个极其微小的、折叠得近乎看不见的纸团,从碗底边缘滑落,悄无声息地掉落在她摊开的手掌心!
苏念安的心脏猛地一缩!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瞳孔瞬间的剧烈收缩!
然而,长久的压抑和伪装训练,让她的身体表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
她的手稳稳地接住了碗,动作甚至没有一丝停顿。
仿佛那个滑入手心的纸团,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她依旧低着头,像一尊没有灵魂的泥塑,缓慢地将碗端到自己面前。
手指在碗沿的遮挡下,极其自然地、极其迅速地将那个微小的纸团拢入手心,紧紧攥住!
指甲深深嵌入柔软的纸团,也嵌入了自己的掌心!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是她!
是唐笑笑!
只有她,才能如此巧妙地利用小慧的同情心,将信息传递进来!
苏念安竭力控制着呼吸的平稳,端起碗,凑到嘴边。
温热的、带着一点点山药特有清香的糊状物滑入口中。
这一次,胃袋的反抗似乎不那么剧烈了。
她一口一口地吞咽着。
不是为了营养。
而是为了掩饰——
为了掩饰那只紧握着希望密码、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
为了掩饰那颗在无边黑暗中,因为听到遥远同盟的信号而剧烈跳动的心!
纸条上的内容是什么?
是新的计划?是沈翊的安排?是逃离的时机?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中疯狂翻涌!
但她必须忍!
必须等到绝对安全的时刻!
她低着头,机械地吞咽着食物,眼神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警惕地扫视着紧闭的门扉和房间里每一个可能存在的窥探缝隙。
快了……
一个冰冷而坚定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联络……就要开始了……
碗里的山药糊见了底。
她放下碗,保持着蜷缩的姿态,仿佛消耗了所有力气般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