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暖洋洋地洒落。落在他因兴奋而微微泛红的侧脸上。落在他浓密的长睫上。也落在我冰冷的手背上。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我靠着座椅。看着窗外越来越广阔的视野。城市的钢铁森林在脚下铺陈。天空是洗过般的湛蓝。云朵像大团的。一切…美好得像一场梦。一场…随时会碎裂的梦。
顾霆琛看够了风景。终于转过身。小小的空间里。他毫无阻碍地坐到我身边。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带着阳光气息的皂角味。他微微侧过头。那双总是清澈见底的眼睛。此刻盛满了窗外辽阔的天空。也清晰映着我此刻包裹在帽子和口罩下的、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念念…”他小声唤我。声音没有了刚才的兴奋。带着一种奇异的认真。座舱正好升至最高点。轻微的晃动停止。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只剩下脚下遥远模糊的喧嚣。和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带着少年真挚的脸。
“嗯？”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收紧。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触碰我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微凉。却在触碰到我皮肤的瞬间。像过了电！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我没有立刻抽开。也许是这高空隔绝了危险。也许是这静谧麻痹了神经。也许是…这虚假的温暖太过诱人…
这个默许的动作给了他巨大的勇气！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力量。然后——猛地张开手臂！紧紧地！用力地！将我整个人拥入怀中！力道之大！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念念！”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虔诚的依赖和认真。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他问。像一个懵懂的孩子，在向上天祈求一个永恒的承诺。“我…我好喜欢你啊…”他埋在我的颈窝。滚烫的呼吸拂过敏感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和酥麻。温热的脸颊紧贴着我的侧颈。像只寻求安全港湾的小兽。“永远…永远都不要丢下我…好不好？”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脆弱。“只有念念…对我最好…念念在…我就不怕…”
轰！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又瞬间冲向四肢百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又疯狂地擂动起来！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永远？在一起？喜欢？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捅进我的心脏！翻搅！切割！
巨大的酸楚瞬间灭顶！苏念安！你看！你明明知道！这只是一场戏！一场随时会落幕的荒诞剧！这个紧紧抱着你、说着“永远”的少年！他终将变回那个冷酷无情的顾霆琛！他会收回所有的依赖和欢喜！他会用更冰冷的姿态碾碎这份虚假的温情！而你…你竟然可耻地…在这一刻！在这个虚假的高空牢笼里！因为这个拥抱！因为这滚烫的告白！心跳失序！眼眶发热！甚至…想要沉溺？！
不！不能！巨大的恐慌和强烈的自我唾弃瞬间将我淹没！我猛地挣扎！双手用力推向他的胸膛！“放开我！顾霆琛！”声音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尖锐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顾霆琛被我激烈的反应吓住了！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臂！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座舱另一侧的玻璃壁上！发出一声闷响！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那双刚刚还盛满了星光的眼睛瞬间被巨大的受伤和无措填满！像只被主人狠狠推开的小狗。“念念…？”他喃喃着，声音破碎，“…我又…做错什么了吗？”他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再看看我充满抗拒的姿态，巨大的失落和恐慌瞬间将他笼罩。“我只是…只是好喜欢念念…想和念念永远在一起…”那份纯粹的委屈和不解。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座舱开始缓缓下降。失重感传来。像我的心。在不断下坠。坠入无底深渊。窗外。刚才还绚烂的景色。瞬间失去了颜色。阳光也变得冰冷刺眼。“没有永远。”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像砂纸摩擦，“顾霆琛…等你…等你好了…你会明白的…”这句话。像是对他说。更像是在警告自己。
顾霆琛困惑又受伤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难过地低下头。长睫垂下来。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委屈的阴影。座舱里的空气瞬间凝滞。只剩下冰冷的沉默。和下降时轻微的机械摩擦声。
落地。舱门打开。外面喧嚣的热浪再次涌来。顾霆琛默默地跟在我身后走出来。不再像刚才那样欢快地拉着我。他低着头。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巨大的失落感几乎将他淹没。
“去玩碰碰车？”我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有些僵硬。我需要转移他的注意力，也…转移我自己的。顾霆琛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嗯…”声音低低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碰碰车场地人声鼎沸。充满了欢乐的尖叫和碰撞声。顾霆琛的情绪似乎被这热闹感染了一丝。他选了一辆蓝色的车。我坐在旁边的红色车里。他操控着方向盘。笨拙地躲避着其他车辆的撞击。眼神专注。偶尔撞到别人的车。他会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随即又笑起来。像个真正的大孩子。阳光落在他微微出汗的额头上。折射出细碎的光。那双受伤的眼睛里。终于重新染上了一点点亮光。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一辆失控的深绿色碰碰车！像脱缰的野马！从场地的斜刺里！以惊人的速度！直直地！朝着我所在的红色车子狠狠撞了过来！驾驶员戴着兜帽。低着头！看不清脸！但那动作！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凶狠和恶意！根本不是在玩乐！是目标明确的攻击！
“念念小心——！”顾霆琛惊恐的尖叫声撕裂空气！几乎在同一瞬间！他猛地一打方向盘！不顾一切地！将自己的蓝色车子横插过来！硬生生挡在了我的红色小车前面！
“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剧烈的撞击！让整个场地都似乎震动了一下！深绿色的车头！结结实实！狠狠撞在了顾霆琛那辆蓝色车子的侧面！巨大的冲击力！让蓝色的车子猛地一震！剧烈地旋转摇晃！几乎要翻倒！顾霆琛被安全带死死勒住！身体被巨大的惯性甩向一侧！脑袋重重磕在车子的硬塑防护框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呃啊——！”
“顾霆琛！！！”我的心跳瞬间停止！血液逆流！失声尖叫！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我疯了一样解开安全带！跌跌撞撞地扑向他的车子！“开门！快开门！”场地工作人员和保镖们也反应过来！陈锋如同猎豹般冲过来！一脚踹在深绿色车子的车门上！怒吼：“下来！”那个戴着兜帽的驾驶员抬起头！那是一张陌生的、胡子拉碴的脸！眼神凶狠！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狞笑！他猛地推开车门！在陈锋抓住他之前！像泥鳅一样！灵活地钻入混乱尖叫的人群！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追！”陈锋对着耳机厉喝！立刻有两名保镖追了出去！
我根本顾不上那个肇事者！我的全部心神都在顾霆琛身上！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打开蓝色车子的门锁。我猛地拉开车门！“顾霆琛！你怎么样？！”他瘫软在座位上。脸色煞白！额头靠近太阳穴的位置。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肿！甚至有细微的血丝渗出来！他紧闭着眼睛。浓密的长睫痛苦地颤动着。“念念…”他艰难地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涣散，带着巨大的疼痛和惊魂未定。“你…没事吧？”他第一句话竟然是问我！声音嘶哑虚弱。那只紧紧抓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手背上。一道被防护框边缘划破的血痕。分外刺眼！
巨大的心疼和后怕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我淹没！冲垮了所有的心防！“我没事！我没事！”我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手想去碰他额头的伤，又怕弄疼他。“你怎么这么傻！谁让你挡过来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在他的手背上！灼热滚烫！顾霆琛怔怔地看着我的眼泪。看着我为他的伤惊慌失措的样子。他眼中的痛苦和惊惶。竟奇异地被一丝细微的、不可思议的满足感取代。他艰难地抬起那只受伤的手。指尖带着血污。却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拂去我脸颊上的泪珠。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不顾一切的温柔。“念念…别哭…”他嘶哑地开口，声音微弱，却无比清晰。他看着我的眼睛。带着一丝固执的倔强。像在宣告一个重要的信念：“我说过了…”“要保护念念…”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游乐场的喧嚣。人群的尖叫。保镖的呼喝。都瞬间远去。只剩下他拂过我脸颊的指尖。那微凉的血迹触感。和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全然的守护姿态。苏念安…你筑起的高墙…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