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陈克非一怔。他记得在之前的混凝土藏尸案中,张川曾检测到尸体肺部刻写的《火经》经文,是用一种特殊香水书写的,成分与陈欣惯用的香水高度相似。当时只觉得是巧合或是栽赃,但现在……这诡异的关联再次浮出水面。姐姐的香水……怎么会和邪教的经文扯上关系?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身旁的林见远。林见远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跋涉,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疲惫和忧虑。就是这个人,曾经和姐姐有过一段深刻的感情,他比自己更熟悉姐姐的某些习惯,包括她钟爱的香水……
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陈克非心头。不再是之前对“前男友”身份的隐隐排斥和审视。经历了这么多生死与共,他对林见远早已建立起战友般的信任。此刻,更多的是……一种迟来的、带着酸涩和茫然的好奇。他想知道,在姐姐和林见远相恋的那些年里,她到底是什么样子?她喜欢的香水背后,又有着怎样的故事?这些看似无关的细节,如今都成了串联起这恐怖谜团的关键线索。但他该如何开口?难道要问林见远:“喂,当年我姐为什么喜欢用那种香水?”
他最终只是沉默地将目光移开,将这份不合时宜的、混杂着对姐姐思念的复杂疑问压回了心底。
经过数小时艰难跋涉,三人终于抵达了边境附近一个隐秘的接应点。一架经过特殊改装、涂装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运输直升机,如同沉默的巨鸟,悄无声息地降落在林间空地上。舱门打开,强烈的引擎气流卷起地上的泥水和落叶。
踏上机舱干燥金属地板的那一刻,陈克非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已经离开了那片被诅咒的雨林。机舱内恒温干燥的空气带着淡淡的机油味,与缅甸雨林那种湿热、腐烂、混杂着泥土和植物汁液的气息截然不同。机舱壁厚重的隔音材料将外界的狂风暴雨和引擎的轰鸣隔绝了大半,只剩下低沉的嗡鸣。
紧绷了近十个小时的神经骤然放松,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和左臂钻心的剧痛。陈克非闷哼一声,几乎站立不稳,被旁边的林见远一把扶住。
“小心!”林见远用力撑住他,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那条微微颤抖、散发着异常热度的左臂,眼中充满了担忧,“快坐下!你这胳膊……”
陈克非没有逞强,借着林见远的搀扶,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金属座椅上。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内衣。他咬紧牙关,用右手死死按住左臂臂甲的上端,仿佛这样能压制住那深入骨髓的痛楚和臂甲内部那令人心悸的异物感。那微弱的“心跳”信号依旧存在,在相对安静的环境下,感知似乎更加清晰了。它就在那里,紧贴着他的尺骨,微弱而执着地搏动着,带着那丝挥之不去的悲伤。
直升机迅速爬升,强大的推背感将人压在座椅上。窗外的缅甸雨林迅速缩小、模糊,最终被翻滚的云海吞没。
“安全了,暂时。”张川坐在对面,长长舒了一口气,开始快速检查自己携带的仪器和数据备份。他看了一眼几乎虚脱的陈克非,从随身的医疗包中取出注射器和一支特制的、泛着淡蓝色荧光的药剂。“强效镇痛和抗辐射药剂,能暂时缓解你的痛苦,稳定细胞状态。”他动作熟练地找到陈克非右臂的静脉,将冰凉的药液推了进去。
一股清凉的感觉顺着血管蔓延,左臂那火烧火燎的剧痛果然迅速减轻,被一种沉重的麻木感取代。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松弛。陈克非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试图休息片刻,但臂甲内那微弱的信号如同黑暗中闪烁的指示灯,时刻牵动着他的心神。
机舱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疲惫如同潮水般淹没每一个人。
林见远坐在陈克非旁边的座位,身体也放松下来,但眼神依旧忧虑地停留在陈克非那条包裹着臂甲的左臂上。他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小心翼翼:“陈克非……刚才在塔下,你说……感觉臂甲里面有东西……熟悉……悲伤……”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你……你觉得那感觉……像……欣姐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捅破了陈克非竭力维持的平静。他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直射向林见远。机舱昏暗的光线下,林见远脸上的关切、恐惧和一种深藏的、对陈欣的眷恋清晰可见。
像欣姐吗?
那个问题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陈克非的心上。他闭上眼,屏住呼吸,强迫自己再次沉下心,去仔细感知左臂深处那微弱的脉动信号。
悲伤……是的,一种深沉的、如同沉入水底般的悲伤。
熟悉……那是一种源于血脉的、无法言喻的亲近感。
温暖?在冰冷的悲伤深处,似乎确实潜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暖意……
这感觉……像姐姐陈欣吗?
记忆的碎片瞬间翻涌。姐姐温柔的笑容,她生气时微微蹙起的眉头,她熬夜做实验后疲惫却明亮的眼神……还有,她独自一人时,偶尔流露出的、连他这个亲弟弟都难以触及的、深藏心底的某种……沉重?那是属于陈欣的悲伤吗?他从未真正了解过。
一股巨大的酸涩和茫然涌上陈克非的心头。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肯定地回答林见远的问题。他对姐姐的了解,似乎远不如自己以为的那样深入。这种认知带来的无力感和愧疚,几乎让他窒息。
“我不知道……”陈克非的声音异常沙哑,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困惑。他睁开眼,目光没有焦距地望着机舱顶冰冷的金属隔板,“感觉……很复杂。有悲伤……有熟悉……但……是不是她……我真的……不知道。”他第一次在面对林见远时,流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迷茫。
林见远看着陈克非痛苦而迷茫的侧脸,看着他那条承载着未知恐怖和可能的希望的诡异左臂,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将头转向了舷窗外翻滚的云海。机舱内再次陷入沉默,只剩下引擎的轰鸣,以及陈克非左臂臂甲深处,那微弱而固执的、如同谜语般的心跳。
数小时后,运输机降落在国内某处高度保密的军用机场。舱门打开,凛冽干燥的寒风瞬间灌入,与缅甸的湿热形成鲜明对比。早已等候在旁的医疗小组迅速上前,准备将几乎虚脱的陈克非转移到担架上。
“直接去‘蜂巢’!”张川对领队的医生简短下令,语气不容置疑。“最高级别隔离!我需要全套的生物信号扫描和非介入式采样设备,立刻准备!”
“蜂巢”——国内最尖端、保密等级最高的生物与能量研究隔离中心。这是他们解开谜团的唯一希望。
陈克非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在转移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张川正站在舷梯下,手中拿着一个刚刚启动的、比之前更加精密的便携式频谱分析仪。仪器的探头正对着他左臂臂甲的方向。
突然,张川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死死盯着仪器屏幕,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那表情,如同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不……不可能……”张川失声低语,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见鬼一般,越过担架上的陈克非,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瞪向正跟在担架旁、一脸忧色的林见远!
“信号……最强的共鸣点……不在陈克非身上……”张川的声音如同梦呓,带着极致的荒谬和惊悚,“……在林见远身上!源头指向……他的公寓坐标?!而且……那信号特征……混杂着……陈欣香水的分子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