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污染命盘
地下深处的巨大空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有中央那反应堆护罩内流淌的幽蓝光晕，如同活物般无声地脉动，映照着三人凝重如铁的面庞。张川那句“特定命格的人”，如同冰冷的咒语，在充斥着金属腥气和死亡尘埃的空气中回荡，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
“特定命格？”林见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张川，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旁的陈克非，“老张，你是说……他们搞出这么大阵仗，弄个反应堆在这里，用高压电脉冲去轰它，就是为了……定向清除某些人的‘命格’？”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记者式的质疑，但眼底深处却藏着惊涛骇浪。这超越了他理解的犯罪范畴，走向了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未知领域。
陈克非的反应则更为直接。他没有看林见远，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钉在张川脸上，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名单。”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低沉而坚硬，带着刑警面对重大威胁时特有的压迫感，“如果真有所谓的‘清除名单’，上面会是谁？陈欣的名字……在不在上面？”他问得极其直接，没有丝毫迂回。提到姐姐的名字时，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但按在腰间枪套上的手背，青筋却微微凸起，暴露了内心翻涌的惊怒和担忧。林见远在听到“陈欣”二字时，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目光瞬间低垂，落在脚下厚厚的灰尘上，嘴唇紧抿，没有出声。
张川的心猛地一沉。陈克非的问题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试图保持冷静的思绪上。他当然明白陈克非的担忧从何而来。陈欣作为林见远的前女友，与林见远有着深刻的情感联结（虽然已经结束），而林见远又深度卷入了此案，甚至可能因其“特殊命格”成为目标。按照邪教扭曲的逻辑，陈欣作为林见远曾经最亲近的人之一，其“命格”很可能被视为与林见远有某种“纠缠”或“污染”，从而被纳入“扫清”的范围。更关键的是，富豪千金绑架案中，陈欣的香水成分成为关键线索，她本人也极有可能已被邪教视为潜在的威胁或“祭品”。
“目前没有直接证据指向具体名单，”张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专业和冷静，他知道此刻任何慌乱都可能引发更大的不安，“但根据他们的教义和行事逻辑，所有阻碍‘圣主归位’、或与其命格相冲的个体，都可能被视为‘旧秽’。陈欣……”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见远瞬间绷紧的侧脸和陈克非更加冷硬的面容，选择了一个更客观的角度，“作为重要关联人员，且掌握关键线索（香水），她的风险等级……很高。”他没有说“在名单上”，但这个“很高”的评估，已经足够让空气凝固。
“风险很高？”陈克非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他猛地向前一步，逼近张川，眼神凌厉得几乎能刺穿人，“张川，我需要的是确切判断！是或不是？如果明晚九点四十五分那个‘涅盘’程序启动，我姐会不会成为目标？！”他的声音在地下空旷的空间里激起微弱的回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焦躁和愤怒。林见远抬起头，脸色苍白，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紧握着拳头，指节发白。
“陈克非，冷静点！”张川迎上他几乎要喷火的目光，语气也加重了几分，“我们现在没有名单！这只是基于他们疯狂逻辑的合理推测！但无论名单上有谁，当务之急是阻止这个程序启动！阻止辐射爆发！”他必须把话题拉回核心威胁，否则陈克非的担忧会像野火一样蔓延，干扰判断。
就在这时，林见远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响起，他指着操作台上那张潦草的图纸，试图将对话引向更实际的层面：“老张，你刚才说‘阴极引煞’……这个‘煞’，会不会就是指向被清除的目标？或者说，这个‘涅盘’程序启动时，那个定向的辐射爆发，会指向哪里？总不可能覆盖全城吧？”他作为记者的逻辑思维开始运转，试图抓住问题的关键节点。
张川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关键突破口。他再次看向图纸上的“阴极引煞，阳极化生”，又抬头环顾这巨大的、如同地下墓穴般的空间。“方向……定位……”他喃喃自语，目光最终落在那座崭新的、散发着不祥幽蓝的反应堆装置上。它的位置，是这片地下空间的核心。
“风水！”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张川的脑海！“九曜重生教”对风水玄学有着极深的依赖和扭曲运用！辐射污染，会不会不仅仅是物理层面的灾难，在邪教眼中，更是一种对“地脉龙气”的污染？他们选择在这个核医疗中心的地下深处进行如此疯狂的仪式，除了利用现成的核设施基础，是否也因为这里本身在风水格局上就具有某种特殊性？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遏制。他猛地转身，不再看操作台，也暂时忽略了陈克非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目光，快步走向自己进入这地下空间时放在门口附近的背包。他蹲下身，快速翻找，金属工具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喂，老张，你找啥呢？现在可不是研究风水的时……”林见远的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只见张川从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个东西。那是一个古朴的青铜罗盘。罗盘不大，直径约二十公分，边缘有些磨损，呈现出岁月沉淀的暗绿色光泽。盘面中心是天池，周围密密麻麻地刻着天干地支、八卦、二十四山向、二十八宿等复杂的玄空风水符号。在罗盘的一角，刻着一个磨损但依旧清晰的“陆”字——这是他的导师，符号学教授陆明远中风前赠予他的遗物之一，也是陆教授毕生研究古代符号与风水关联的重要工具。
陈克非和林见远都愣住了，看着张川如同捧着圣物般，将罗盘平端在手中，神色肃穆。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平复心绪，也似乎在感受这片空间的“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目光变得异常专注，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钢筋混凝土和厚重的尘埃，捕捉着无形的地脉流动。
他端着罗盘，开始在这片巨大的地下空间里缓慢地、谨慎地移动。每一步都踏得很稳，避开地面的杂物和厚厚的灰尘。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罗盘中央天池里的磁针。磁针微微颤动着，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金属光泽。
林见远和陈克非下意识地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屏息凝神。陈克非虽然眉头紧锁，对风水之说本能地充满怀疑，但此刻张川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以及眼前这诡异装置带来的巨大威胁，让他暂时压下了质疑。林见远则瞪大了眼睛，好奇和紧张交织，目光在罗盘和张川脸上来回扫视。
张川的移动轨迹并非直线，而是沿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时而靠近那些废弃的巨大设备骨架，时而贴近冰冷的墙壁。他的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孤寂，只有罗盘磁针细微的转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嗡”声。
时间仿佛变得粘稠。不知过了多久，张川在一处靠近空间边缘、相对空旷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的灰尘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厚一些。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罗盘，天池中的磁针不再像之前那样轻微摇摆，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稳定的指向。然而，张川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不对……”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困惑，“龙气滞涩……死气沉淤……”他抬头看了看四周，又低头仔细分辨罗盘上的刻度，手指轻轻拂过代表“生气”、“旺气”的方位，那里的磁针反应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
“怎么了？”林见远忍不住凑近，小声问道。陈克非也走近几步，锐利的目光审视着罗盘，虽然他看不懂那些复杂的符号，但能感觉到张川的凝重。
“这里的风水格局……被彻底污染了。”张川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他指着罗盘，“按照常理，即使此地深埋地下，作为曾经的医疗中心核心区域，也曾是汇聚生命希望之地，即使废弃，地脉中应仍残存一丝‘生气’流转。但现在……”他的指尖划过罗盘上几个关键的方位，“生气断绝，死气盘踞，更有一种……极其霸道凶戾的‘煞气’盘桓不散，如同毒瘤，死死钉在地脉之上，污染着整片区域的能量场。这‘煞气’的源头……”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昏暗的空间，精准地落在那座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反应堆装置上，“就是它！是辐射！辐射污染了这里的地脉龙气！”
这个结论，将科学与玄学以一种令人不安的方式联系在了一起。物理性的放射性污染，在风水的象征体系中，被具象化为一种侵蚀生机的“凶煞之气”。
“污染龙气？”林见远喃喃道，试图理解这其中的关联，“那……那会怎样？”
“风水学认为，地脉龙气关乎一方水土的兴衰，也关乎生息其上之人的气运。”张川解释道，语气异常严肃，“龙气被如此凶煞污染，轻则导致区域衰败，灾害频生；重则……可能引发地气紊乱，甚至影响特定人群的命格磁场，使之更容易被邪祟侵染，或者……成为某些邪术的目标靶点！”他最后一句，几乎点明了陈克非最担忧的事情——辐射污染形成的风水凶局，可能正是邪教用来定位和影响“特定命格者”的邪恶工具！
陈克非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不再看罗盘，目光如冰刃般扫视着周围，仿佛要找出那无形“煞气”的实体：“说重点！这污染，指向哪里？哪个方位受的影响最大？或者说，这‘煞气’的矛头，对准了谁？”
这正是问题的核心！张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全部精神再次灌注到罗盘上。他不再关注“生气”、“旺气”，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罗盘上代表“煞气”、“死位”、“绝地”的方位，同时结合陆教授曾经传授的、关于“九曜重生教”可能使用的扭曲风水秘术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