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光如潮,自足底倒灌而入。
不是灼烧,不是撕裂,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归位”——仿佛游子叩开故园门扉,门轴转动时那声低哑的“吱呀”,是万古等待终于落锁的轻响。
叶尘右足覆掌印落定,足弓微压,足跟沉实,五趾自然舒展,严丝合缝扣进那道温润掌印之中。青光并未四散,而是倏然内敛,如百川归海,尽数收束于足心一寸之地。刹那间,足踝处三道玉质锁链无声浮现!非金非玉,似由凝固的山岚与未冷的月魄绞缠而成,通体泛着半透明的青白微光,鳞片状纹路细密流转,每一道锁链末端,皆悬垂一枚微缩山影:左为昆仑雪岭,冰棱如剑,峰顶积雪映着幽蓝天光;中为洞庭烟波,水色氤氲,一叶扁舟浮于雾霭深处,船头立着模糊人影;右为太行断崖,千仞石壁嶙峋如骨,崖缝间一株孤松虬枝横斜,松针上凝着将坠未坠的露珠。
三山同颤。
不是风摇,不是地动,是它们自身在“认主”——山魂初醒,血脉共振,连虚影都因共鸣而微微震颤,发出只有叶尘能听见的、极细微的“嗡”声,如远古编钟余韵,在他耳骨深处轻轻叩击。
就在此刻——
混沌星云骤然坍缩!
亿万星尘不再奔涌,不再俯冲,而是被一股无形伟力强行攥紧、压缩、拉长!九峰剪影在星云中央剧烈震颤,轮廓由虚转实,由散转聚,最终轰然坍陷为一道青白光束!光束粗如古木,纯净得不染纤尘,自星云最深处迸射而出,不偏不倚,直贯叶尘眉心!
正中赤月银涡!
那枚早已烙印于皮肉之下的古老印记,本如一枚静默的银色弯月,此刻却骤然暴亮!银涡中心,赤色月轮高速旋转,银芒如针,赤光如焰,二者交缠激荡,竟在识海深处炸开一片无声雷暴!叶尘眼前一黑,随即又亮——不是光,是“字”。
半句山语,凭空浮现:
**“承者,非立于峰,乃骨为脊,脉为壑。”**
字字如凿,非刻于石,而是直接烙进神魂深处!每一个笔画都带着山岳的重量、地脉的奔涌、岩层的沉默。叶尘喉头一紧,仿佛有千钧巨石压上气管,可胸腔里却无半分窒息感——只有一种奇异的“撑开”。仿佛肋骨在无声延展,脊椎在悄然拔高,连指节缝隙都在微微发胀,似有无数细小的山峦正在他血肉之下悄然隆起、成形。
左胸胎记处,琉璃青焰忽地一跳!
焰心玉珏虚影边缘,那刚刚弥合的温润玉质,竟无声裂开一道极细的缝隙——不是崩坏,是“分蘖”!一缕纤细如发、澄澈如泉的青焰,自焰心剥离而出,化作一道灵动火线,倏然刺下!火线未触阶面,已先破开空气,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淡青轨迹,直直没入足下第二级石阶——那道青玉掌印的正中心!
“嗤——”
一声轻响,几不可闻。
可就在火线刺入的瞬间,整座第二级石阶猛地一震!青光自掌印中心轰然反涌,不再是温和流淌,而是如怒江倒灌,沿着叶尘右小腿经脉,逆行而上!青光所过之处,皮肉下经络根根凸起,泛着玉石般的冷光,青筋如龙,玉脉如河。那光流势不可挡,直冲膝弯,在那里骤然凝滞、盘绕、塑形——青光层层叠叠,竟在膝弯外侧,凝成一道清晰无比的山形浮雕!山势陡峭,峰峦叠嶂,山腰处一道飞瀑垂落,瀑底隐现半枚玉珏轮廓……与他臂上三道玉痕中,其中一道边缘悄然浮出的细密山纹,严丝合缝,纹路走向、起伏弧度,分毫不差!
叶尘低头,目光扫过膝弯浮雕,又缓缓移向左臂。
那道新浮山纹的玉痕,正微微发烫,热度不灼人,却像一块刚从地心深处捧出的暖玉,熨帖着皮肤,也熨帖着灵魂。他忽然明白了——这不是赐予,是“唤醒”;不是加诸于身的负担,而是血脉深处本就蛰伏的、属于山岳的印记,在回应召唤,在苏醒,在……归位。
就在此时,半月罗盘中央,那枚幽邃银星,毫无征兆地,微闪了一下。
一寸光斑,自银星投下,不偏不倚,正落在叶尘右足第五趾的位置。
光斑极小,却凝练得如同实质,边缘锐利如刀锋。被光斑笼罩之处,叶尘脚背的皮肉竟微微透亮!皮下肌理、血管、筋膜……层层褪去,唯见一截骨骼轮廓,青玉色,温润而坚硬,表面天然生就细密云纹,正随着他每一次心跳,微微搏动——咚、咚、咚……节奏沉稳,与足下石阶的共鸣、与臂上玉痕的搏动、与膝弯山形浮雕的明暗起伏,完全同步!
仿佛这具身躯,正一寸寸,被锻造成一座活的山岳。
第三级石阶,在雾中浮现了。
不是完整,只是半截。
断裂处参差狰狞,霜面未覆,亦无掌印,更无任何铭文。唯有一道垂直裂隙,深不见底,静卧于石阶中央,如大地一道沉默的伤疤,又似通往未知深渊的窄门。裂隙边缘,青玉质地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虚化”状态——并非透明,而是像隔着一层晃动的热浪,轮廓模糊,光影扭曲,仿佛那石阶本身,正介于存在与消逝之间,是真实,也是幻影;是阶梯,更是试炼的界碑。
叶尘静静看着那道裂隙。
没有退缩,没有迟疑,甚至没有一丝波澜掠过他眼底。那眼神沉静得可怕,像两口深埋万载的古井,井底沉淀着昆仑的雪、洞庭的雾、太行的岩,还有一整个混沌星云翻涌不息的重量。
他右足,依旧稳稳覆在第二级掌印之上,足弓绷紧,足跟沉实,五趾如爪,牢牢扣住青玉。可就在这一瞬,他左足,却缓缓抬起。
足尖离地三寸,悬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