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林知意,餐厅外阳光正好,微风拂过河面,带来湿润清新的气息。
“下午还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做的事?”周惟清低头问姜南星,很自然地伸手,帮她将一缕被风吹到唇边的发丝轻柔地别回耳后。
姜南星摇摇头,伸手挽住他的手臂,将身体的重量稍稍倚靠在他身上,语气带着彻底的放松和依赖:“哪儿都不想去,什么特别的都不想做了。忙忙碌碌了这么久,现在就想回归最朴素的状态,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待着,和你一起。”
“好,”周惟清握紧她的手,掌心温暖干燥,“那我们就回家。”
回到他们那个安宁的小家,姜南星脱下略显正式的外套,换上柔软舒适的家居服,感觉连呼吸都变得格外轻快自在。她信步走进书房,目光掠过靠墙而立的书柜,最后落在角落那个古雅的红木画缸里,里面插着几卷宣纸,旁边的梨花木笔架上,悬挂着大小不一的数支毛笔。
“惟清,”她忽然心念一动,转身看向正在客厅烧水准备泡茶的周惟清,眼中带着期待的光,“你毛笔字写得这么好,今天……能不能教我写毛笔字?”
周惟清有些讶异地抬眼,随即,深邃的眼眸中泛起清晰而柔和的笑意,如同春冰初融:“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就是觉得,”姜南星走到宽大的书案前,指尖轻轻划过光滑冰凉的案面,声音温和,“需要一个能让人完全沉静下来,忘却纷扰的寄托。而且,”她回头看他,眼神清澈,“看你写字时那种专注沉凝的气度,一定是一种极致的享受。我想……离那样的你更近一点。”
最后一句她说得极轻,却像一片羽毛,轻轻搔刮过周惟清的心尖。他目光一软,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好。”
水沸了,他先沉稳地泡好一壶陈年普洱,深红明亮的茶汤注入杯中,醇厚的香气立刻在书房内氤氲开来,与淡淡的纸墨清香交织。然后,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洁白如玉的宣纸,用乌木镇纸仔细压平两端,又从笔架上选了一支适合初学者使用的、软硬适中的中号兼毫笔。
“初学不必贪多,先从握笔姿势和最基本的笔画开始体会。”周惟清站到她身后,身形将她轻轻笼罩。他的手臂从她身侧环过,温热的大手覆上她握着笔杆的手,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沉稳的心跳和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递过来。姜南星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干净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茶香和即将磨开的墨锭那独特的松烟香,让她莫名的心安神宁,仿佛漂泊的船只终于回到了宁静的港湾。
“手腕要放松,虚空着,像握着一个鸡蛋。手指则要实实在在将笔管固定住,力从指尖发,这叫‘指实掌虚’。”他低沉舒缓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耐心地讲解着执笔的要领,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他带着她的手,在端砚里缓缓舔饱了浓黑发亮的墨汁,避免滴洒,然后引领着她的手,在雪白的宣纸上,一笔一划,沉稳有力地示范着最基础的横、竖、点、撇、捺。
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指引着她的动作,力道恰到好处,既让她清晰地感受到笔锋与纸面接触时那微妙的弹性和阻力,感受着运笔的提按转折,又不会过度控制,剥夺她自己的体验。姜南星起初身体有些僵硬,笔画写得深浅不一,像蹒跚学步的孩童。但在他的耐心引导和低沉嗓音的安抚下,她渐渐放松下来,开始尝试去感受笔尖的韵律,呼吸也慢慢与他同步。
练习了一会儿基本笔画,周惟清松开了手,退后一步,让她自己尝试。他则坐到一旁的官帽椅上,端起茶杯,静静地看着她。
姜南星凝神静气,回忆着他刚才教导的每一个细节,悬腕,提笔,蘸墨,落笔。书房里变得极其安静,只剩下笔尖与宣纸摩擦发出的、富有节奏的细微“沙沙”声,以及两人轻浅交融的呼吸声。午后明媚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棂斜射进来,在铺着宣纸的书案上、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错落有致的光影。她微微蹙着眉,红唇轻抿,眼神全部凝聚在笔端那一点移动的墨痕上,仿佛整个世界都已远去,只剩下眼前这一方黑白天地。
周惟清凝视着她认真的侧影,眼神温柔得如同浸满了月色的深潭。他很少看到她如此全然沉浸、心无旁骛的模样,不同于工作中那个理性果决专业的姜南星,也不同于生活中那个温柔体贴的伴侣,此刻的她,褪去了所有身份标签,像一个纯粹的学习者,散发着一种专注的、近乎圣洁的光芒,动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