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周惟清最终开口,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你把落地时间和地点发给我,我安排一下时间,过去接你们。”
“不用麻烦来接,我们有大巴车。你看哪里方便,我们定个地方见面就好。”林宸客气道。
挂断电话,周惟清握着手机,站在原地良久。窗外的阳光逐渐明亮起来,但他书桌上的文件似乎暂时失去了吸引力。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渐渐苏醒的街道,目光有些深远。这次见面或许也是一种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对过去的某种交代。
林宸的突然到来,像一把钥匙,再次打开了那扇他正试图轻轻合上的、关于过去的门。他原本因为姜南星而泛起涟漪、甚至开始规划“新生活”的心境,此刻不可避免地蒙上了一层复杂而怀旧的阴影。
今天,注定不会是另一个试图“偶遇”的轻松日子了。他需要调整心情,去面对一段沉重的过去,和一个代表着那段过去的人。
上午十一时许,武*市一家颇负盛名的老字号茶楼。
茶楼坐落于老城幽静处,飞檐翘角,木质匾额上题着苍劲的“清心阁”三字。周惟清先一步抵达,被身着棉麻衫的服务生引至一间临窗的雅室。室内陈设古雅,花梨木的茶案光滑温润,窗外可见几竿翠竹疏影,空气中氤氲着陈年普洱的醇厚香气和若有似无的檀香。
他刚亲手烫杯、沏好一壶上好的普洱,茶汤红浓明亮,林宸便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走了进来。
林宸比周惟清年长几岁,身着一件深色行政夹克,风尘仆仆却不见倦色,眉宇间沉淀着历练后的沉稳与威仪,那依稀与林薇相似的轮廓,此刻只让周惟清觉得恍如隔世。
“惟清。”林宸露出一个笑容,伸出手与周惟清用力一握,那笑容里有老友重逢的熟稔,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让你久等了。”
“林哥,客气什么,快请坐。”周惟清引他入座,将一盏刚斟好的、香气扑鼻的茶汤推至他面前,“路上顺利?”
“还好,武*市安排得很周到。”林宸颔首,端起茶盏,先观色,再细嗅,最后缓缓啜饮一口,赞道,“好茶,醇厚回甘。”
几句关于行程和茶的简单寒暄后,雅室内的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有煮水壶在红泥小炉上发出的轻微嗡鸣,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林宸放下茶盏,目光并未看周惟清,而是落在茶案细腻的木纹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他似乎在斟酌词句,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真诚:
“惟清,这次过来,一方面是工作交流,另一方面……也是真想来看看你。”
他顿了顿,终于抬起眼,目光沉稳地看向周惟清,那目光里有长兄般的关切,也有历经世事后的通透:“有些话,可能由我来说并不太合视。但我……和我们家老爷子老太太,看着你这么些年,一直是一个人,心里头……总不是个滋味。”
周惟清握着茶盏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指尖感受到瓷器的微烫。他没有作声,只是安静地听着。
“小薇那件事,过去快八年了。”提及这个名字,林宸的嗓音有极细微的沙哑,但他控制得很好,语气平静却沉重,“那是天灾,是意外,谁都不愿看到。你为她做的一切,你的重情重义,我们林家上下,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心疼你。”
他的话锋悄然转变,带着一种劝解与期望:“但是,惟清,人总得要往前看。日子不能总停在过去。小薇她……是个多么豁达、多么热爱生活的姑娘,如果她在天有灵,绝不会愿意看到你为了她,一直这样……这样孤清地过着。她必定是盼着你能好的,盼着你能有人疼,有人伴,能把日子过得热热闹闹,有滋有味。”
这番话,出自林宸之口,出自林薇的嫡亲兄长,其意义远非寻常朋友的劝慰可比。它仿佛一道来自“过去”的正式许可,带着林家的理解、释然乃至祝福,沉重却又无比真诚地希望他能卸下枷锁。
周惟清喉结滚动,垂下眼帘,注视着杯中那片深红色的、几乎不见底的茶汤,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着,酸涩与一种难以言状的松动感交织翻涌。他沉默了片刻,才声音微哑地开口:“林哥,我知道……我只是……”
“你不用多说,我明白。”林宸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语气缓和下来,“我不是来逼你立刻如何。只是作为兄长,想告诉你,我们都希望你好。若是遇到了合适的人,能让你觉得温暖、觉得生活有盼头的人,就别再犹豫,别再因为过往而却步。你值得拥有新的生活,这……想必也是小薇最愿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