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星感到心跳微微加速,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委以重任的郑重感。她深吸了一口混合着青草和泥土芬芳的空气,上前一步,从容地接过了工作人员递来的便携式无线麦克风。她没有选择躲在演讲稿后面,而是面向众人,目光清澈而坚定。
“李总,各位来宾,大家好。”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清晰而稳定,与田野的广阔背景奇异地融合,“周县长让我结合土地和土壤来谈,那我们就从脚下开始。”
她并没有立刻指向远方,而是微微弯下腰,用空着的手,极其自然地从脚边的田埂上抓起一小把泥土。这个动作瞬间拉近了与这片土地的距离,显得无比真切。
她将手中的泥土微微攥紧,然后松开,让土壤从指缝间簌簌落下,同时讲解道:“大家请看,这里的土壤质地属于典型的沙壤土。手感疏松,透气性好,但保水保肥能力相对偏弱。这种特性,决定了它适合种植一些不耐涝、对根系通气性要求高的作物。”
激光笔的绿光射出,精准地指向不远处一片长势良好的地块。“比如那边看到的,是我们引导农户种植的耐旱薯类和经济林木。它们的根系特性正好与这种土壤相匹配,实现了‘地尽其用’。”
绿光缓缓移动,扫过视野内不同颜色的田块。“当然,土地的状况并非一成不变。大家可以看到,从我们脚下这个相对较高的位置,到靠近河岸的那片低洼地,土壤的构成和性质是存在细微变化的。低洼处土壤粘性加重,有机质含量更高,但汛期容易过湿。因此,在产业规划上,我们进行了差异化布局。”
她开始将土壤特性与具体的村庄、产业一一对应:“顺着我激光笔的方向看,远处那片地势相对平坦、土壤经过改良的区域,属于西畈村,可以重点发展的是需要精耕细作、对水肥要求较高的温室大棚蔬菜。”“而靠近河岸,土壤更肥沃但也更潮湿的区域,则划归简垸村和老冲村,利用这种特性,以后发展起了水稻种植和生态稻渔综合种养模式,反而化劣势为优势。”“至于我们脚下的这片坡地,以及更远处土壤相对贫瘠一些的山地,则主要规划了耐瘠薄的经果林和特色旱作农业,以后可以大力推广绿肥种植和秸秆还田,逐步改良土壤肥力。”
她不仅仅是在描述现象,更是在剖析背后的逻辑:“我们的土地整理和产业规划,核心思路就是‘因地制宜’、‘量土而行’。不是我们想种什么,而是这片土地最适合种什么?什么样的产业模式既能发挥土地的最大效益,又能保护甚至提升地力,实现可持续发展?比如,我们正在探索的‘粮-经-饲’三元种植结构,就是基于不同土壤特性进行的轮作安排……”
当李总身边的一位土壤专家饶有兴致地追问起具体的土壤ph值、有机质含量范围以及改良措施时,姜南星对答如流,数据准确,措施具体,显然对此下过一番苦功。
周惟清在一旁负手而立,安静地听着,目光大多数时候落在姜南星身上,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激赏。他看到她站在田野的风中,手持麦克风,以脚下的土地为课本,侃侃而谈,将枯燥的土壤数据变成了生动的产业语言,将一个专业干部对土地的深刻理解和盘托出。这不仅是一场报告,更是一种能力的展示,一种责任的担当。
李总频频点头,原本只是礼貌倾听的神情变得愈发认真,甚至拿出手机对着她讲解的区域拍照。他带来的专家团队也开始更积极地互动提问。
阳光洒在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上,也洒在姜南星的身上。她仿佛一位土地的解读者,用专业和真诚,将英林县大地的密码娓娓道来,成功地将客人们的注意力从纸面报告吸引到了这片充满生命力和无限可能的真实土壤之上。这一刻,她的报告拥有了无可替代的说服力。
姜南星的讲解清晰而恳切,每一个结论都基于对脚下这片土地的实地认知和专业分析。当她的话语暂告一段落,旷野间出现了片刻的宁静,只有风声轻柔地拂过田野。
随即,李总带来的考察团队中,那几位一直神情严肃、审慎记录的农业技术专家,率先有了反应。
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边眼镜的老专家(可能是土壤或种植领域的权威)缓缓地点了点头,动作幅度不大,却充满了分量。他不再看手里的笔记本,而是抬起眼,目光透过镜片,重新审视着眼前这片广阔的土地,眼神里不再是审视,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发现宝藏的专注和认可。他微微侧身,对身旁另一位稍年轻些的专家低声交谈了几句,手指下意识地指向脚下的土壤,又划向远处河岸的方向,显然是在就姜南星刚才提到的土壤差异性及其利用进行深入的印证和讨论。
另一位看起来更偏重农业管理的专家,则直接抬起头,目光赞许地看向姜南星,毫不掩饰脸上的满意神色。他甚至轻轻鼓了两下掌,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田野里显得格外清晰。“姜科长,”他开口道,语气中带着专业人士之间的尊重,“你对土壤特性的把握非常精准,更重要的是,你们这种‘因地制宜’、‘量土而行’的规划思路,完全说到了点子上!这恰恰是现代绿色农业最核心的理念!”
他的话音刚落,旁边另一位一直操作着便携式土壤湿度检测仪的年轻技术员也抬起头,兴奋地补充道:“是的!我们刚才初步测了几个点,这片区域的土壤ph值、有机质含量区间,确实非常契合我们生态种植体系的基础要求!尤其是透气性好的沙壤土特性,对于发展根系健康、避免土传病害非常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