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苑的灯火在夜雾中晕开暖黄的光圈,梧桐叶的影子在地上摇曳如墨。
路无涯从静室出来,反手带上雕花木门,将满室药香与压抑关在身后。他在廊下站了片刻,血瞳中的烦躁几乎要凝成实质,最终化作一声低低的嗤笑,转身走向庭院中央那株古老的梧桐。
树下石桌上,不知何时已摆上了一壶新酒,两只玉杯。
他刚坐下拎起酒壶,就瞥见另一道身影从静室另一侧的廊柱阴影中走出。月光与灯火交织,在那人霜雪般的银发和清冷的面容上镀了层微光,正是沈清辞。
路无涯挑眉,血瞳里掠过一丝恶劣的兴味,懒洋洋地晃了晃手中的酒壶:
“哟,青珩。怎么,高高在上的神界主神不在里面守着你那‘病入膏肓’的小师妹,跑出来对月神伤么?”
他将“神伤”二字咬得极轻,带着戏谑的尾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沈清辞脚步未停,走到石桌另一侧,并未落座,只抬眸看了他一眼。冰蓝色的眼眸在夜色中宛若寒潭深水,平静无波:
“魔尊看来心情也不怎么好。”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清冷,听不出情绪,却让路无涯晃酒壶的手微微一顿。
路无涯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本尊心情好不好,关你屁事。”
话虽如此,他却抬手,将另一只空杯斟满,推到了沈清辞面前。酒液晶莹,在月光下泛起琥珀色的微光,是烈性十足的“焚心焰”,酒气辛辣凛冽,与静室内残留的“碧落春”的温醇截然不同。
沈清辞垂眸看了一眼那杯酒,没动。
“怕我下毒?”路无涯嗤笑,自顾自仰头灌下一大口,喉结滚动,任由烈酒灼烧胸腔,“放心,要动手也不会挑这时候。”
“她需要安静。”沈清辞终于开口,目光落向静室窗户透出的朦胧光影,“你的酒,太烈。”
“烈才好。”路无涯将酒杯重重顿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烧一烧,才能把这满肚子的憋闷烧干净!沈清辞,你就不憋得慌?”
他血瞳锁定沈清辞,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看着她在你眼皮底下伤成那样,看着那双眼睛……你就没什么想说的?没什么想做的?就只会板着这张脸,当你的‘稳重主神’?”
夜风吹过,梧桐叶沙沙作响。
沈清辞沉默了片刻,终于撩起衣摆,在石凳上坐下。他没有碰那杯酒,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在冰凉的桌面上。
“说什么?做什么?”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比夜风更凉,“说我失察,说我未能护她周全?做一副痛心疾首、方寸大乱的模样给她看,给旁人看?”
他抬起眼,冰蓝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极细的裂痕一闪而逝:“路无涯,无用的情绪宣泄改变不了任何事实。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再多两个‘有病’的人在她面前添乱。”
“有病”二字,他咬得极轻,却让路无涯瞳孔微缩。
两人都想起了静室里,白茯苓昏迷中那句混乱又尖锐的“诊断”。
空气再次凝滞。
半晌,路无涯忽然低笑起来,笑声里却没什么愉悦:“是啊,我们都是‘有病’的……还病得不轻。”他又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似乎压下了些翻腾的暴戾,“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凤族的灵药,你的神力,能保她眼睛恢复几成?”
“我已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沈清辞的声音低沉下去,“族中古籍、诸天秘方、甚至……一些禁忌之法,都在查。但伤及根本,又掺了涅盘神炎的暴烈与可能残留的黑暗侵蚀……无人能打保票。”